几分钟后，老陈胳肢窝里夹着本教材，手里拿着个保温杯姗姗来迟。

待经过顾鸿旁边的窗户时，他特地往里面望了眼。

座位上的少年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一边摊开语文书，一边拿着笔在上面勾画着什么。

瞧着像是在预习。还挺认真。

嗯，不错。

老陈站在窗边，满意地点了下头，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顾鸿侧头瞄了一眼，把语文书猛地合上，坐姿重新变得散漫，眉目恹恹，带着些被叫醒的烦躁。

坐窗边真累，每次都要装一下。

不然要是不装的话，刚刚老陈就会从窗户里伸手出来打爆他的狗头。

老陈走到讲台上，放下保温杯，先是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把一些昏昏欲睡的同学吓得瞬间清醒。

课代表一早便拿U盘把ppt拷上多媒体，老陈拿着调页的笔试了下，声音冷沉：

“把书翻到第22页。”

是篇文言文。

老陈先带着所有人读了两边课文纠正读音，然后安排同学开火车一句一句翻译，他再点出其中的通假字和一词多义。

待讲到有些陌生的文学常识，老陈顿了一下，看向顾鸿。

“今天早上你们背的东西，都背好了吧——”

“顾鸿，你来说一下古代座位的规则。”

顾鸿挑了下眉。

他就知道，今天迟到，老陈肯定会想办法整他。估计就等他答不完整，就把他赶到教室后排站着去。

他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照着资料上的一字一句背了出来：

“面向东最尊，其次向南，再次向北，最次向西。”

“座位上，通常宾西主东，长西幼东。朝堂上，帝北臣南，两侧臣子右尊左卑。驾车上，左主右骖中御……”【1】

极尽完整，一字不差。

老陈赞赏似的点了下头，他知道有人肯定会把资料给这小子，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摆烂还是认真地背下来。

上次摸底考试，这小子语文的分是最低的，答题技巧满分，基础题却比施泠差了一截。

果然还是得逼一下。

不过……

“顾鸿答得很完整。记性不错。”

老陈看着他，笑了一下，像只笑面虎：“正巧，待会儿第三节课下课，是升旗仪式。副校长今天看到亲眼你迟到，要你上台去作检讨。”

“记性这么好，你肯定能清清楚楚地记得你是为什么迟到的，对吧，顾鸿？”

顾鸿站在位上，头朝旁边偏着，有些生无可恋地阖了阖眼。

检讨？

第三节课下课？

现在第一节课都快完了……

真临场发挥啊？！！

“好了。”

老陈瞟了他一眼，把ppt往下翻了一页，淡淡说道：

“你先坐下。检讨的时候把你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收回去，反省深刻一点、认真一点！”

顾鸿坐了下去，椅腿往后退了一下，和地上的瓷砖摩擦着，声音有点大。

而那椅上的人，却是一言不发。

老陈也没管他，对着ppt继续讲课，时不时拿粉笔在黑板上写几个重点字词强调。

粉笔重重地压在黑板上，白灰簌簌地落。

老陈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

教室前面的门没关，粉笔灰从黑板下的凹槽里飞出来，被吹到前排的同学桌上，惹得几个人小声嘟囔了几句，又被老陈的眼神震慑得赶忙闭嘴。

顾鸿呆呆地坐在位上，老实地记着笔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趁着老陈在前面教训人，施泠的手稍微偏过去了点，递过去一张纸条，字迹清秀：

【需要帮忙么？我能帮你写点稿，你再自己凑凑】

顾鸿拿过去，在上面唰唰地写着：

【没事。】

【我去办公室做过好几次检讨了，不用提前准备，直接说就行】

顾鸿平时的字有点草，却一点也不丑。

介于行楷和行草之间，笔锋锐利，不羁张扬，带着鲜明的个人特色。

施泠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像是带着两个字：

真的？

顾鸿点了点头，跟她比了个“ok”的手势，自信地挑了下眉：

包的。

见他这样，施泠再说倒显得不知趣了。

她偏过头去，继续记笔记，忽地被老陈点起来答文学常识，然后就以她为起点，连着前边儿开火车。

顾鸿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还会在老陈讲得激情澎湃时点头应和。

但他手上的动作可非如此。

他侧着身，把半个肩膀靠在墙上。

胳膊透过校服压在冷硬的瓷砖上，手肘支起，撑着他的头，修长的指节在头发里不断穿插揉搓，整个人烦躁到不行。

坐在后面的萧惊将方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萧惊漆黑的瞳仁里映着阳光，变成偏浅的深棕，将冷淡的眼神中和了些许。

他的手握着笔杆，手指紧攥，却许久没动。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