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颂璟摇着他的衣袖,喊他的名字时,总是对他有所求。她想要听花草在说些什么趣事、想要原辞教她读书、想要原辞别因为她而同人置气……最后一次,她求原辞,为她弥补稍许。
晏林深与姬恒沉默立在原地,姬恒忽然将晏林深抓住,“去地府,找颜则的魂魄。哪怕已过冥河,朕也要你将她带回来!”
凡人身死之后,魂魄过冥河,入轮回,这是天地法则,不可违背。
“倘若天地由你统辖,倒是好办了。”晏林深甩开姬恒的手,“你以为我没去过?宿淮至今逗留地府,可那姑娘的魂魄根本不在那,她入不了轮回!鬼谏将她的神魂尽数碾碎了!芥子尚且有形,可她的神魂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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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地府衙门快翻天了。上千万鬼差将有人鬼以来的竹简文书抖得哗啦啦响,翻找赵颂璟或是颜则的生平踪迹。黑白无常逮着孟婆,暂停了这些日子的轮回,让魂魄们在冥河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没有智识的鬼怪淌过每一道岩浆,又围着每一抹火焰打转,甚至连地府的三生石都被撬起来,悄悄赵颂璟的魂魄是否藏在底下。
可是没有,赵颂璟的魂魄找不到,连生平都被抹干净。翻找与她相干之人的生平,则又发觉赵颂璟有关的那一段也被墨水糊住了。
“北稷最后一任大学士之孙原辞的生平册呢?调来给本卿过目。”宿淮抱袖坐在花岗岩做的太师椅上,冷冷道。生平册里记载着凡人的过往,原辞那本翻开一看,定然角角落落都和赵颂璟相关。
鬼师爷掏出帕子擦汗,才想起自己的头早八百年便和脖子分家了,于是他从袖子里掏出头,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他欲回答,却紧张地忘了嘴也和身体脱钩了,自己平日都用腹语说话。
除十年前那位原辞上卿来过一趟地府,司命宫三千年和鬼界没交集了。宿淮上卿突然到来,鬼师爷很难不紧张。毕竟上卿仙力难琢磨,真闹起来,小鬼们可招架不住。本该有阎王来镇场子,但是阎王们都躲起来了。
“不行?”宿淮冷哼,将杯中茶水浇在地面,刹那间将地面上终年燃烧着的火焰浇灭了一角。
鬼师爷一抖,额头热汗更是滚下。他都忘了鬼不会出汗了。
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鬼忽然从门外迈着四方步进来,“宿淮上卿,久仰大名。您知道的,原辞上卿也得仙界青睐,早已在仙界挂过名。我们这,也就没了那位的生平册。”
是了。宿淮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了。在司命宫位列上卿者,生平册便挂在仙界了。
宿淮冷眼瞧着那满脸和善的中年男鬼,讥讽道:“十殿阎王不是还剩八位吗?还是说,不知何时,另七位也叫凡人给杀了?”
中年男鬼连连作揖,道:“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您也知道,鬼王闭门三千年,阎王们没了狐假虎威的依仗,都胆小怕事得很。也就我一个七殿泰山王,能镇镇场子了。”
宿淮并不与他多言,只道:“将原家其余人等的生平册调来。”
泰山王一口应承下,连忙叫人将几十摞生平册搬来了。他亲自谄媚地翻开第一册,原鸿,“我一个小小泰山王胸无大志,原本只想躺在岩浆上混着,混到千万年后寿终正寝那一日,可如今上头抓得紧、同僚又拼命得很,阎王也不好混日子啦……”
“上头?”宿淮乜出一角眼神盯向他。
泰山王插科打诨,“上头的事,我一个末端小阎王,哪敢多说啊。”
宿淮并不追问,他点着原鸿的生平册,道:“原鸿的生平为何只到北稷灭亡那一日?”宿淮记得原辞的祖父是寿终正寝,骨灰埋在司命宫的梅林鹤舍中。
泰山王又是嘿嘿一笑,道:“这地府衙门早就不是我泰山王说了算啦!有鬼从生死簿上划掉了原鸿、原诗、原宥等人的名字,他们白得了个寿比南山呢!”
谁会违背天地纲常,独独将原辞亲近的家人从生死簿上划去?宿淮一瞬间握紧了袖端,无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