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黛玉有些不解,“阿绎人虽粗心,但对我还挺好的,特别仗义。”
“没有为什么,你信我就是了。”张居正眸光微暗,低沉的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
梁山伯若知道了祝英台是女儿身,还怎么可能只想做她同窗呢?而况顾家还有位“马文才”。在她的眼中,他只是兄长。如同跌入春湖中的落叶,看似与碧波同在,其实一丝旖旎的涟漪,都不与他相关。
黛玉注意到张居正脸色不佳,伸手向他腕上探脉,却不想被他撂开了手,不由问,“二哥哥,夏阁老又给你气受了,怎么不开心?”
张居正看着漫山遍野的桃林,挥手赶走耳畔嗡嗡营营的蜜蜂,只道,“桃花开得太多,恼人。”她什么都不做,哪怕像桃树那样静静地站在道旁,就足够让人注目流连了。
“那不是二哥哥姿貌明秀,人比花俏,才招蜂引蝶嘛!”黛玉以为他是为蜂蝶所扰,故而打趣他。
张居正笑嗔了她一眼,温润的眸光像一泓清泉,浮起皎然的月色,让人不经意间沉醉其中。
黛玉忽然被晃了眼,心尖微颤,耳根渐渐热了起来。
二哥长得可真俊呐,人又温柔体贴,以后的二嫂嫁了他,一定心安意美,再无所求了吧。不过等她有了二嫂子,自己这个便宜妹妹,就当不成了。
回到金陵后,要渐渐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彼此渐行渐远渐无书,慢慢相忘于江湖才是对的。恍惚间黛玉收回视线,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来。
因有锦衣卫的巡查监督,赵州、临洺两处行宫的火情很快被扑灭,没有禀告到嘉靖面前。
入夜之后,张居正找到陆炳下榻之处,关于火情的事与他详谈了半宿。
陆炳本就眠浅,只因少年一句“救驾之功,大人想不想要?”而彻夜辗转。
二月二十八日,帝驾才抵达卫辉府境内,就有一股诡异的旋风,绕着嘉靖的辇车旋转不停。
嘉靖帝面色有异,不知有何预兆,心下不安之际,忙让随行道士陶仲文卜算吉凶。
陶仲文一甩拂尘,掐指一算,只说了两个字:“主火。”
“既然有火,那你就施法驱火吧。”嘉靖帝吩咐道。
陶仲文摇头一叹,“火终不可免,贫道只能护住圣躬耳。”
陆炳心头一紧,果然来了。张居正推测的丝毫不差。
他赶紧上前,对嘉靖帝说:“陛下勿忧,水能克火,今日锦衣卫夙夜在值,蓄水在畔,定保陛下无虞。”
嘉靖帝点了点头,“那就靠你了。”
见到汝王朱祐梈郊迎圣驾,嘉靖帝十分欢喜,这位汝王是明孝宗的第十一子,嘉靖帝的亲叔叔。
对于一个还未脱离丧母之痛的帝王来说,能遇到血脉相连的长辈,心里还是安慰的,不但热情地接待了他,还答应每年多给他五百石宗禄。
之后嘉靖又派礼部尚书严嵩,亲自送汝王回到封地。
暮云垂野,暗昧之色漫过荒原,张居正藏身在枝繁叶茂的桃花树上,手中弓弦半张,两指叩住一枚石子。
黛玉没想到张居正送她的弓,是此时为“摔老头”来的。
五十步开外,汝王的马队在旷野中徐行,黛玉斜坐在树杈上,举着千里镜望了一会儿,“高度不够,可能误伤他人。”
“没事,我够高。”张居正挺身直脊站在树杈上,藏形于斑驳树影里,指腹掠过粗粝的石子。
数面王旗在风中猎猎翻卷,骑在红鬃马上的老尚书,带着他惯常的谦卑笑意,与汝王说着话,全然不知危险的降临。
乱风呼啸,弓如满月,旗幡招展开来的瞬间,石子如流星破空而出,重击在红鬃马前蹄上。
烈马长嘶悲鸣,前蹄弯折轰然跪地,马上的严嵩倒栽葱一般滚跌在地,惊起栖树的昏鸦扑翅而逃。
“敌袭?”王府的护卫们立刻拱卫在汝王身边,抽出刀刃,四下张望,又不见人影,最后推断是是风吹乱石。
“事了,回去。”张居正蹬枝后掠,矮身挟住黛玉的腰,带她溜下地来。
黛玉指尖触到犹未消失的弦震,不禁讶然道:“二哥哥竟深藏不露,射艺功夫如此好!”
“别忘了,我张家隶属军籍,先代随高皇帝凤阳起兵,后世袭千户。”张居正提到家世,语气中颇有些慷慨自豪。
“我父亲是秀才不用服兵役,兄长体弱多病,不能勾补替役,而弟弟们又还小。未考中秀才前,我顶着大哥的名字在荆州卫所混过两年。卫所有教头武师,会教阵法、骑射。”
黛玉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对边防事务能于庙谟硕画,筹划周详,原来有本而来。
这个自谦“仆本书生,不谙军旅”的张首辅,是为走文官路子,才将胸中甲兵、济事武略韬光晦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