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犹豫了片刻,没有答应。她练武只为强身自保而已,做不来缉贼捕盗的事。
“林潇湘,你有点骨气好不好!”陆绎揽着他的肩膀拍了两下,“有我在你身边,还怕人欺负你啊。你放心,陆三爷罩着你,谁敢动你一根头发丝试试!”
“谁同你勾肩搭背的!”黛玉扭身躲开他,没好气道,“我说了不去。”
“既然你不去,这盗版贼我就不帮你抓了。”陆绎跟他犟上了,双手环胸,语气凉凉地道,“不就是七两银子的事,就当打发叫花子了,那我撂开手了。”
他转身晃悠悠地走了两步,心中不停念道:快叫住我,快答应我!
终于,在顾鼎臣走进海棠坞前,黛玉伸手敲了敲陆绎的书桌,“我去。”
得勒!陆绎心花怒放,嘴角翘得老高,被顾老师点起来背书,声音都大得震天响。
等到下学后,陆绎目光掠过张居正,挑了挑眉,故意低头对黛玉附耳道:“今天就不必练武了,养精蓄锐。明天上午我来接你。为了行事机密,你不要告诉正哥。”
黛玉揉了揉被吹热的耳朵,无奈道:“知道了……”
张居正斜倚在窗边,疑惑地瞟向二人,指尖轻敲轩榥,琢磨他俩鬼鬼祟祟的是要干嘛呢?
翌日黎明顾璘上值后,黛玉照常起床练功,正在扎马步时,听到身后有短促的“嘶嘶”声,透着些许焦躁的意味。
黛玉扭头望去,却见一身劲装的陆绎正趴在墙头上,冲自己连连招手,压低了声音道,“快过来,我带你出去!”
“你翻墙头做贼呢?”黛玉站起身来,拿起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啧!”陆绎不耐烦地弹舌,一抬脚骑在墙头上,伸手向黛玉道,“快来,待会儿让正哥发现了,你还走得了吗?”
黛玉无奈,只得撂下一句“等着!”先进屋交待了紫鹃晴雯二人两句话,说自己同陆绎去处理盗版贼的事。
不知怎的,张居正一夜不曾好睡,早早起来让游七打水进来。
他绞着手里的帨巾,吩咐游七道:“你再去会同馆一趟,把林妹妹爱吃的暹罗茶再卖六两回来。”
游七道:“二爷,会同馆这会子还没开门呢。”
“叫你去你就去!”张居正沉声道。
“是、是。”游七忙闪身出去。
第一次干翻墙头的事,黛玉还有些忐忑,好在几个月的功夫也不曾白练,不用陆绎搭把手,就能轻松上下。
游七才劳烦门房开了角门,就见到两个身影从墙头掠下,在天将拂晓的胡同里,狂奔而去。
“了不得了!”游七连忙折返回去,撞开门对张居正道:“二爷,二爷,了不得了,林姑娘被陆三爷给拐跑了!”
“啪嗒”一声,帨巾被撂进盆中,水花飞溅出来,浇湿了他半边衣裳。
张居正顾不得更衣擦脸,趿着鞋就往外跑。
陆绎找了个卖豆浆的摊子,在小桌板上拍下几文钱:“老板,借你的地儿吃个饭。”
而后将怀里还热乎的焖炉鸭、蒸饺、包子都掏出来,献宝似地全堆在林潇湘面前,嘻嘻笑道,“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我又不是饭袋子,哪里吃得完。”黛玉拿了两个包子慢条斯理地吃完,抿了一口豆浆,问他:“那个吴双峰被前东家赶出来后,就靠坑蒙拐骗过活吗?”
陆绎旁顾左右,将手拢在嘴边,“他专偷画人物的刻版拿回来改抹,翻刻成避火图,在教坊司、赌坊一带销售。”
“什么是避火图?”黛玉疑惑地眨了眨眼。
“嘶……你不是博古知今的立地书橱,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陆绎望着她懵懂又清澈的眼眸,顿觉心虚,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红着脸含混道,“总之就是那种……用来避免房屋失火的神图。”
“哦。”黛玉也没有细问,催着他把那些没开封的吃食,都散出去给乞儿吃。
外城西南一带,早被乞丐、赤贫者占据,一眼望去全是临时支搭的草棚窝铺,狼藉遍地,臭气熏天。充斥着各种咒骂声、呕吐声、犬吠声、嚎哭声交织在一起,让人不得安生。
尽管来得挺早,找到吴双峰栖身的窝铺时,他俩依旧扑了个空。
里头除了一床臭烘烘的草褥,就只有几块镶嵌金箔螺钿的墨锭,上面刻有行书款“华道人墨”。
陆绎瞅了一眼道:“这是小华山人制的墨,价值不菲。若是偷来的,必定藏得深,能摆在外头,要不就是白捡的,要不就是有人送的。”
他将脚下的草褥掀开,踢走几个破碗脏罐,从袖中翻出一把匕首,从地下掘出一个掉漆的大木箱子,撬了锁揭开盖来。
里面叠放了各式各样的刻板,黛玉蹲下来翻找,希望刻有晴雯绘图的画版还在。
当她拿起一张似曾相识的画版细看时,微微一怔,厌恶地别过眼去。
又忍着难堪,再去辨认下一张,小脸更是气得煞白,仿佛多睄一下,都会瞎了眼睛。
原本画板上替父从军驰骋塞上的姑娘,被赤膊兵痞捆在马上狎亵。替父母温席的少年,身上压着一个遍体刺青的猥琐壮汉……
“混蛋!”黛玉愤怒地将画版掷于地下,恨不能当下就生出一团火来,将这些被扭曲的脏污东西,全部焚烧殆尽。
陆绎摸了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这种画就是避火图了……传说火神是少女,一见到男女那个就会躲开……”
黛玉瞪了他一眼,“不用解释!”省得污了耳朵。
吴双峰那个恶贼,竟干出这种移花接木的卑劣行径。不但毁了晴雯的心血,还玷污了纯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