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珩……”
她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陆允珩一开始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性格,又为什么连一个随侍都没有,为什么大考以后的假期,他从来都是最晚一个走,最早一个回来,原来是因为,他从没有回去过,因为回去以后,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了。
况且,对着那样的一家人,那样压抑的环境,不如不回。
不过她也为陆允珩而感觉到庆幸,至少,他在家待的时间十分短暂,只有百年,那些事对他的影响,已经被更久的时间和经历冲刷掉,或许留下很浅的痕迹,但已经无足轻重,至少,他在少序的这几百年,有很好的教习,朋友,是快乐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提起。
“我知道,”陆允珩打断了他的话,神色难得的认真:“是我想告诉你,想让你多了解我一点。”
他瞳孔很黑,眸光流转间像是摄人心魄的一片海,很有欺骗性,也很容易让人不自觉沉沦下去。
虞槐知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样的视线盯着,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转移话题:“你听说了吗,少序要成立什么……赏金会?”
“嗯,大概是和那次彩衣镇的事差不多,以少序为节点,世家发布任务,少序弟子可以接受任务,并获得一定酬劳。”
虞槐知撇了撇嘴:“上次彩衣镇的任务,也没见咱们有什么酬劳?”
陆允珩笑了笑,没说话。
她们两个都明白,是因为最后没有拦住沈素烟,让刘易死得太草率的缘故,给彩衣镇留下了一堆青黄不接的烂摊子。
“其实我后来,派人去找过她们一次。”
“我知道。”
“你知道?!”虞槐知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偶然撞见的。沈素烟带着她妹妹开了家绣坊,还收容了很多无依靠的女子,她们二人身无分文,凭一己之力是做不成的,思来想去,应该是你的手笔。”
能有这么偶然?刚好路过了彩衣镇,碰巧遇见了沈素烟她们,还正正好好打听了一下她们的处境?要知道,彩衣镇离少序可不近。
虞槐知没拆穿他,只是叹了口气:“她们姐妹二人前半生经历太多,吃了很多苦,我看到了,能帮一点就是一点,夜以继日修行的意义,不正是为了这些?好在她们很努力生活,日子过得很红火。”
天色不早,眼见着虞槐知已经开始打哈欠,他准备起身离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明晚,后山小金刚石那里见。”
搞得虞槐知一头雾水:“干嘛呀?神神秘秘的。”
“有东西给你。” 陆允珩留下这句话,摆了摆手,就潇洒地起身离开了。
只是第二日,陆允珩从下午一直等到天蒙蒙亮,都没有等到她。
他担心可能是出了什么事,连忙赶回小院子这边,虞槐知的院子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像有人在的样子,他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阿珩,你怎么在这?我找了你很久,传讯石也没反应!”鹿蜀急匆匆跑来,面色不是很好。
陆允珩这才发现他今天出门着急,忘记带了。
“南聿出事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脑袋很空,思绪仿佛游离在了身体以外,触摸不到现实,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还算平静,问:“南聿……出什么事了?”
鹿蜀沉默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虞家主和夫人……突然离世,消息都传遍了,下午我去找阿知的时候,教习说她已经离开了。”
“哎!你干什么去?!”陆允珩转身就走,鹿蜀连忙拉住他。
“教习特意让我来找你们几个,现在南聿的情况很复杂,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盯着,你这个时候出现在南聿,是在给阿知添乱!”
天界的四大世家,南聿虞家,北洲怀家,西荒陆家,还有一个与世隔绝的东瀛,立场何其敏感,哪怕他只是一个快要被人遗忘的三少主,这个时候,也绝不能出现在南聿。
他顿住脚步,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他可以不顾一切,也不在乎什么是非立场,他很想见她,疯了一样的想见她,但是不能不顾及阿知。
鹿蜀见他停下,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搬出阿知还是能把他劝住的:“阿溪悄悄跟了过去,教习知道我们和阿知关系好,但是特意让我留下,就是为了拉住你和长右,不要冲动犯傻。”
本来再过一日就到了少序的结业之日,但是南聿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天界几乎是人人自危,草木皆兵,都在静观其变。
……
陆允珩再次见到虞槐知,已经是几个月之后。
南聿动荡,不过好在虞家主和夫人在时,将家中治理的很好,上下一心,虞和珏临危受命坐上家主之位,长老们尽心尽力,这段时间算是乱中有序,平稳度过。
自那天以后,他们几个人都给虞槐知传过不少消息,大概是真的很忙,她总是隔几日才回一句:没事,放心,我很好。
结业之后,他回了北洲,本家的事情很多也很乱,他虽然筹谋已久,但刚回去,想要立足,也费了很大的力气,如今一切步入正轨,他一直在关注南聿的消息,也是打听到虞槐知可能会在这边出任务,好不容易挤出了一点时间,才能赶过来。
瘦了很多。这是他远远见到她的第一感受。
眉眼间尽是疲惫,没有过多的时间留给她伤感,她和兄长两个人,处在这样的身份上,就要拼了命守住南聿的一切。
短短的几个月,仿佛真的能带给一个人翻天覆地的变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好像一下子沉稳了不少,下命令时干脆,果决,出手丝毫不拖泥带水,和之前坐在躺椅上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也看见了陆允珩,身边人多,只好对他偷偷比了个手势,意思是:等我一下,马上来。
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看懂的那种。
陆允珩笑了笑,他仿佛突然变得很轻松,一直压在心里的东西散去了不少。
这几个月他几乎是一直处于麻木的状态,心疼,担心,要忍住不去找她,又对自己充满厌弃,直到见到她那一刻,才有了一些回到现实世界的实感。
他也对着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