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辙的脑袋发胀,看着青梅胸口那团血花,突然异想天开——如果能从头来过就好了。
如果时间能够回溯,回到青梅没有受伤的前一秒,燕辙有十几种方法救下她……
可燕辙不是时间客,那些肆意摧残他人美好的家伙都该死,偏偏命运眷顾他们,给了他们一次又一次重来的机会。
凭什么让我忍受这种痛苦——
燕辙红着眼睛,突然看到在一片混乱中,有个人站的笔直。
那个名叫许盏汀时间客漠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
“许盏汀——”燕辙喊出了时间客的名字,卑微的请求刚要脱口,就被燕辙自己扼住了。
“我只能掌控我自己的时间,燕辙。”
许盏汀古怪的看着那个狼狈的探员,多半也能猜到意图。
但时间客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明。
许盏汀说,“更何况人死不能复生,即使我真的让时光倒流,但我并不能改变她死亡的事实。”
许盏汀平淡的语气让燕辙无名火起,看着那双紫色的眼睛,燕辙忍不住质问,“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呢?既然人死不能复生,你为什么还要一遍遍回溯过去!”
游戏人生的时间客波澜不惊的望着燕辙,给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我无法接受既定的命运。”
看他说的多高尚!燕辙攥紧了拳头,任凭眼泪划过了脸颊。
已经发生的事实无法更改,这是既定的命运,更何况燕辙作为时空管理局的探员,也绝对不可能与时间客同流合污,那些疯狂的念头一闪而过,就在燕辙承受巨大的悲伤与痛苦时,时空管理局的一纸处罚却袭来。
“我的爱人也死在了那场混乱里,为什么她不能葬在因公殉职的探员墓园里?!”
处理信息的管理员并不在意燕辙的嘶吼,冷静的回答道,“她虽然是时空管理局的医者,但遭受袭击那天是她的休假日。”
“所以呢?就因为这个该死的理由,你们就把她的荣誉扣下了?她救治的探员多到数不清,就连那些坐高台的领导也接受过她的治疗,你们凭什么这样对待她!?”
“燕辙探员,请您冷静,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那场袭击过后,所有人都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但规矩就是规矩,咱们要按规章办事。”
“按规章办事?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吗——门口那个荣誉榜上,为什么一个实习生的头像下,挂着本应该属于卡利白·斯特的勋章?!”
“燕辙探员!请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了,关于你爱人和师父的死,我们都很难过——”
“你们才不难过!”
燕辙再也无法忍受,直接拂袖离去。
他拆了那个可笑的荣誉榜,带着那枚勋章去参加师父的葬礼,他的人生可能就这样了,燕辙木讷的低下头,当他看到师父胳膊上的疤痕时,脑袋里却又想起了那句誓言。
“无论过去亦或者是未来,于探员来说都没有意义,我志愿宣誓加入时空管理局,此生必将以我之意志将时间客缉拿。”
事情都已经来到了这种地步,还能说些什么呢?
现在的时空管理局烂透了,他不能舍弃他自己立下的誓言。
在这个已经被许盏汀搅乱的时空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失序着往前跑,怀表上的指针依旧在乱转,而在刚才,燕辙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为这位还未加入时空管理局的时间客稍微透露了些关于未来的信息。年轻的师父精神头看起来格外不错——燕辙在面对这个时空的卡利白时,总会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
在他入队正式宣誓成为时空管理局一员的时候,师父一直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样,队里所有人都不想招惹这个沉默寡言的老男人,燕辙原本也不想惹麻烦,可老带新的任务将他和卡利白师父绑在了一起。
三个月的相处时间里,燕辙当然无从了解卡利白师父的往事,他只听过时空管理局的传言,卡利白师父是唯一被招安的时间客。
那些只顾当下快乐游戏人间的时间客从不会为谁驻足,只有卡利白师父是个例外——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卡利白师父就站到了时间客的对立面。
燕辙不太清楚卡利白师父在时间客圈子里的风评,在他负责的几个时间客犯人里,“卡利白”这个名字总是和“可怜”挂钩。
作为一条被时空管理局拴住脖颈的恶犬,卡利白师父再难以乐观的心态面对人生。
燕辙不确定现在告知的未来会产生什么连锁反应,但燕辙还是好奇师父的反应,反正现在时间线因为许盏汀都乱成一锅粥了,他添点佐料一口喝下去又不会吃坏肚子。
把未来的真相告知伊莱卡恩和卡利白师父这种事多有趣呀,可卡利白师父的反应太平静了,燕辙试图在对方苍老的外表下找寻出一点掩饰崩溃的痕迹,只可惜卡利白师父对自己的未来接受良好,甚至开始期待起那个不远的将来。
“至少我妻子的病可以得到缓解。”卡利白长呼一口气,笑着望向燕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怪物,既然如此,那我为谁卖命都可以,只要蒂娜能够活下来,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张被时空乱流侵蚀后的苍老面容莫名刺痛了燕辙的眼睛,恍惚间燕辙好像在卡利白师父的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
“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燕辙忍不住问,卡利白闻言笑容更深了,“蒂娜就是我的全部,值得又或者不值得对我来说不重要。”
时间客特有的被猪油蒙了心。燕辙在心底暗暗骂着,嘴上却深表赞同。
卡利白看出燕辙的口是心非,温和道,“我们这些时间客其实也是普通人,我们不是掌控时间的神明,我们只是偷盗时间的小偷。”卡利白说着指了指自己,自嘲道,“只可惜我是个笨贼,瞧,我付出了代价。”
苍老的外表与真实的年龄形成了鲜明对比,卡利白师父是如何平静接受越来越力不从心的身体和布满皱纹的脸庞的?
燕辙放下了手中的咖啡,看起来有些无所适从,卡利白依旧神色如常的继续开口道,“时间客的归宿不是早亡就是变成怪物,这么多年来,时间客里只出了一个特例,这是他第多少次回溯时空来着?”
卡利白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两人心里都知道那是谁。
燕辙在心底粗略的算了算,回答道“第五百九十六……也许是九十七,反正现在,他的好运气没了,他被困在这个时空好久好久了,而我是被他连累的倒霉蛋。”
说起这件破事燕辙就来气,尤其是回想起许盏汀的那张脸,燕辙就更加气愤,“我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完全不管真正恋人的死活。”
试问有谁能做得出许盏汀干的这种事?明明有正儿八经的恋人且对方早亡,这家伙一次次回溯时空却不想着拯救恋人,只一门心思的去救另一个女人。
三流狗血爱情剧都不会这么写,许盏汀却干得出来这种事。
卡利白瞧见燕辙嫌弃的模样,笑道,“也许……那位女士是他的执念。”
“哈,执念。”燕辙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句,“当他的恋人真的是倒霉一辈子,看着他为执念一次次逆天而行。”
“你为什么总抓着这个问题?”卡利白听出点不寻常,打量着燕辙道,“恋人也好,执念也罢,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在为谁鸣不平?”
“我为我自己鸣不平,原本我抓住他之后能够升职加薪不加班,可他像只耗子一样东躲西藏。”燕辙狠砸拳头,愤愤道,“他是我职业路上的滑铁卢、香蕉皮、口香糖!”
听起来他可真恨许盏汀,卡利白眯了眯眼睛,望着窗边那盆盛开的水仙花低声道,“‘不断回溯过去,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未来。’这个谣言从未有人证实,他或许会是第一个成功的时间客。”
燕辙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他不可能成功,时空管理局已经介入,我的那些好同事很快就会抓住他。”
卡利白哎呀一声,故作惊疑,“他不是你升职的跳板吗,你就甘心让别人抢走你的滑铁卢、香蕉皮和口香糖吗?”
“当然不!”燕辙想也不想就否定,看到卡利白意味深长的表情后,又故作冷静道,“我与时间客不共戴天,这次捞他离开时空裂隙就已经很铤而走险了。”
“可你还是帮忙了。”卡利白似笑非笑道。
燕辙抿唇,“那都是代安安逼的。”
“可你还是帮忙了。”卡利白重复。
燕辙终于妥协道,“好吧,该死的,我贱,我怕许盏汀死翘翘,我把老许当朋友了,我承认了行吧。”
燕辙愤懑的吐出一口气,郁郁道,“可他现在作的祸太大了,我不可能帮他摆平所有事——代远都没做到过。”
“如果加上我呢?”卡利白的话让燕辙皱起眉。
燕辙问:“你?不是师父,你有什么理由要去帮许盏汀?”
卡利白回答:“理由有很多,比如他是个时间客,又比如,他是我老友的孩子。”
燕辙一愣,茫然问,“你的老友是?”
卡利白轻声回答,“亲手被我送进监狱的时间客——斯里莱。”
斯里莱酗酒案。
为了一己私欲,斯里莱用他的巧语花言哄骗了海港所有的酒商,仅用一枚银币作为筹码,他就把所有酒水倒入大海,货币体系崩盘,市场瘫痪,这个疯狂的时间客至少让世界陷入失序56次。
燕辙听说卡利白师父与斯里莱是同窗,年轻时他们曾在远东同一所学校留学,这样无话不谈的朋友最后变成了敌人,燕辙难免有些唏嘘道,“师父,你这是在补偿亏欠斯里莱的人情债吗?”
“要补偿也是他补偿我,傻小子,当年如果不是我把他从危机中拽出来,他早就湮灭在时空裂隙里了,为了报答我,他愿意去坐牢,甚至与许枫一起研制治疗我妻子绝症的解药。”卡利白说到这顿了顿,叹息道,“可惜,实验出了事故,许枫再也回不来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错不在我,但我还是想做些什么。”
“你的心真善,师父。”燕辙看向窗边的水仙花,神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