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想衣险些被秦琛气笑了。
他打量了秦琛几眼,便知道他是从墨城水牢里爬出来的。
水牢……
玉想衣若有所思,他大概知道要去哪里找钥匙了。
不过眼前这个一贯横冲直撞一根筋的大块头武将……玉想衣狠狠剜了他一眼。
有些人是得受点教训了。
不过事已至此,玉想衣也豁出去了。
他避开秦琛,抬手把锁链递给方才马车碎裂时,闪身护着他平稳落地的暗十二,看他仔细收拾齐整,便转身上了马,二人并骑便朝着城主府奔去。
——
遭到军师无视的秦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狠狠打了一个喷嚏,呼噜了下光秃秃的脑袋。
难道是衣裳还湿着,那一阵冷风吹来,导致他受了风寒?
不应该呀,墨城天明明这般热。
从前和大宁水战,在十一月底的云江水里泡个三天三夜,他依然生龙活虎。
秦琛抖了抖,总感觉后背毛毛的。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糟糕预感是来自什么了。
骑马奔赴在前往漠城的官道上时,秦琛依然没觉得有什么,军师思维跳脱,他们这些人出外务早已出成了习惯。
直到半月后,顶着大太阳在漠城扬土时,他才终于明白连云起来给他递话时,拍拍自己的肩膀,说的那句:“军师说你在水牢待久了,脑子里都装满了水,给你找了个好地方把脑子晒干”是什么意思了。
回想起连云起当时拍拍自己肩膀,一脸同情的暗示他“要不要去跟军师求求情”,秦琛此时后悔不迭。
他当时怎么就不开窍呢?
还乐呵呵领了命就点兵朝漠城来了。
他真的不想挖土,他想跟着王上军师去打京都啊啊啊!
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军师不快的秦琛欲哭无泪,刚刚张开嘴想说话,就吃了满口的沙子,呸呸吐个不停。
此刻,大老粗秦琛终于体会明白了从前军师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悲伤,不必言说……”
——
玉想衣来到城主府时,就见正门大开,陈雅宁正带人站在门口迎接。
他抬头观察了片刻这个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地方,眯了眯眼,下马上前。
陈雅宁立刻牵着身侧不过5、6岁的女孩儿上前盈盈一拜。
玉想衣并未叫起,他低头看着眼前女子柔顺的黑发、顺从的情态,问道:“不挂白幡,不设灵堂?”
并未带分毫犹豫,竟似早就猜到了玉想衣会有这一问,女子温和的声音响起:“二哥意图不轨,险些犯下大错,愧对墨城百姓,城主府无颜挂白幡示人。万望军师恕罪,亲人离世,雅宁悲痛不已,在府中为兄长布下灵堂。不过,灵堂设在后罩房,定在三日后下葬,绝不会污了贵人的眼。”
无懈可击。
玉想衣看了眼她身侧乖巧跪坐的女娃,似是随口一问:“她叫什么?”
“二哥为她取名陈玥,取神珠之意,望她一生如珠如宝,吉祥如意。”
“吉祥如意……”玉想衣略一点头:“走吧。”
他轻笑了一声,便当先一步朝着城主府内走去。
——
玉想衣被安置在城主府的正房中。
似是担心他会介意,房间在陈景轩曾住过的那间房隔壁,而那房间空置着,陈雅宁并未动它,只是着人封存,自己仍住在原本的房中。
玉想衣并未拒绝。
他挥退了众人,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抬笔梳理着近日的情形。
大昭、大越、大宁。
他提笔写了三个名字。
皇朝分崩离析,近些年风头最盛的势力,也就这三家了。
大越灭国于三年前,那年发生了很多事,先是他遭石靳算计,险些送了性命。
大昭为寻他,舍弃了许多领地,一时间被其余两家抢占先机,境遇不妙。
大越一向激进,借此机会竟想一局吞食大昭。
竟还叫其抓住了机会,宣阳被其占领,拿来威胁他们束手投降。
大越王出尔反尔,竟借此虐杀近半宣阳百姓,大昭军士上下大怒,玉想衣震怒之下,举大昭之力,又花尽了能量点,懒得管他人是否会惊骇于他所带来的“非自然”奇迹,一举灭杀大越。
竟不知如今凶猛的攻势之下,大越竟还能有残兵留下,蛰伏到此时才反扑?
他抬手在大越二字上画了个圈。
至于大宁?
它灭在一年之前。
比起大越的自取灭亡,大宁的灭亡,倒更像是一场荒唐的玩笑。
大宁是内斗而亡的。
玉想衣慎重再慎重,还是伸手在大宁身上也画了一个粗重的圈。
果然,比起莫名跳出的大越,他还是更担心大宁啊。
玉想衣靠上椅背,闭目养神。
其实他派遣秦琛前往漠城,并不单纯是为了泄愤。
漠城与墨城,同音不同字,同样的炽热,却一个靠东,一个在西。
墨城是鲜花绕城、绿树繁阴,漠城却满目焦土,一侧便是无尽荒漠,扬不尽的沙、晒不完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