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静姝在烟花下回头,她看见沈牧仪的白狐袄拥簇着他的脸,像是哪家的温玉跑了出来。她看见他墨黑的发丝与风同舞在宽阔的空中,她看见烟花与自己都掉进了他的眼里。
她看见,那双眼睛中,自己的身后,严潘的手下与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柳静姝眉梢一挑,然后,眼皮一跳。
扇子不自觉在自己的怀间扇动,她掐着时间转过身来,正正好让来人停在了自己面前。
他们似乎很是意外柳静姝这副未卜先知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客客气气地作了个礼,就说:“沈将军、柳姑娘,皇上有请。”
柳静姝上下打量过几人,他们浑身都透着一股疏离的客气,客气到,完全能够感受出来这其中带着的一丝威胁。
她忽然就想到了那天,沈牧仪说的话。
如果从一开始,他们就想错了呢?薛如昇背后倚仗的人不是显而易见的槿国俞家,也不是如他后来自述的那般归属不悔司,而是,皇上,芦国如今的掌权人,萧吟呢?
毕竟,就如沈牧仪所说的那样,唯一能说得通薛如昇如今还能安然无恙的理由,就只有薛如昇本是萧吟手下的人这个猜测。
萧吟……
柳静姝抱着手,回想起那天在宫中与他交谈的时候,自上而下感受到的一股审视。
这位皇上自始至终都在审视着她,譬如,后来的这场试探。
柳静姝清楚地知道,同为少帝,若论称职,萧吟比起金韫来说要好的多得多,但,若论重情……
她退了一步,站到了沈牧仪身边,悄悄拉住了他的手。
若论重情,无论是与爱人还是与友人,萧吟明显都是那个不称职的人。
她明知故问道:“皇上有请?不好意思,这位大人,民女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算命的,怎么何时竟得了皇上青眼,民女竟不知。”
她说话夹枪带棒的样子,让沈牧仪不自觉弯了弯嘴。但他很快地压下嘴角,拽了拽柳静姝的手又捏紧:“静姝,不必这样。”
“什么不必这样,你虽是他的臣子,却也是他的朋友,他竟然这样对你!”柳静姝小声愤愤道。
沈牧仪动了动嘴角,终归是没说什么。只是迈了一步挡在了柳静姝面前,歉声道:“两位见怪了,我们稍后就来。”
那两人客气地颔了首,只是其中的那个太监探出了目光,越过沈牧仪,与他身后的柳静姝对上了。
说:“柳姑娘虽算得世外之人,但既然置身在尘世间,便是要守尘世间的规矩的。奴才没立场来说教姑娘,但是姑娘心里也明白,皇上有请,明里头请的是您这个遥安的功臣,暗里头请的,是姑娘与沈将军到那一叙。”
“这一叙或许会结仇,或许又化了嫌隙,终归不是姑娘想的那样的。”
“皇上既然是皇上,许多东西便是要他一人顾及到。看着是风光无限,但里头弯弯绕绕的苦楚,便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想柳姑娘是不明白这个理的。”
“奴才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禁不住替自家主子觉得委屈。柳姑娘偏向的是沈将军,自然哪方面看见的,都是沈将军的委屈,可奴才不是。”
“罢了,多说这些玩意儿也没什么用。”那太监转了个身,留了个侧脸又说,“柳姑娘请与沈将军一道来吧。”
柳静姝心里不赞同,暗暗瘪嘴,脸不自觉就鼓了个包。
耳旁传来一声轻笑,沈牧仪伸手戳破了她的气鼓鼓:“他说的对。”
“虽然我有点开心,但是你别生这种气了。”
“哪对了。”柳静姝仍旧有点不开心,跟上了沈牧仪的步子,自顾自道,“朋友就不是这么当的。”
“你知道的,静姝。”沈牧仪说,“朝堂里的一些东西,说到底是跟外头不一样的。我知道我们静姝明白的,只是在替我不开心而已。”
“你闭嘴啊,沈牧仪。”有人害羞了。
“好好好,我闭嘴了。”
“你刚才还有声响!”
“嗯?嗯嗯……”少年故意闭着嘴巴,却支支吾吾地发出些声响,好像在说“你只是让我闭嘴啊,连这样的声响都不能发出吗?”
柳静姝被惹急了,一巴掌打在少年的后背上:“你最近是不是跟池霁呆久了,把他那套贱嗖嗖的都学来了?”
“嗯嗯?嗯嗯嗯……”
“沈牧仪,你再这样,你再这样我就……”
“你就如何?”
“不如何!啊啊啊,你快给我把嘴闭上!沈牧仪,你变了!”
“我没有哦。”
“你有!”
“没有没有……”
月低头看啊,又是一蹦一跳的姑娘与身量颀长的少年。
似乎,你我之间的每一个青春里,都载着这样朦胧的爱意。你说不出口的我喜欢你,和我不敢认同的我的欢喜,滋长在每一岁的月夜,只要我见到你,我拥抱你,便足以令我彻夜难眠。
我迫不及待想在下一个天明,闯进你的怀里。
我要说,我爱你。
“真是年少啊。”前面有人感叹。
“要是皇上也能这样就好了。”又有人接话。
月说,不必羡慕,你是自己的主宰,你的历程便是你无敌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