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忘静了一瞬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把镜月剑唤回来,”姬恪道,“师尊,你怎能随意乱丢剑呢?这般行径,可是会让镜月剑伤心的啊。”
姜忘低声道:“没有。”
方才掉落的地方与镜月湖相距不远,所以他才会选择走过去,而不是仗剑飞过去。
垂眼,姜忘于心底无声地唤了一声镜月剑。
一阵风吹过,什么都没发生,不远处的镜月剑纹丝未动。
眉颦起,又尝试着唤了一次,风平花静,镜月剑还是未理他。
“……”姜忘道,“回去。”
轻笑一声,姬恪抱着姜忘往回走去。
从姬恪怀里下来,姜忘捡起镜月剑。
方才通过剑意,镜月剑其实已经明白了姜忘并非随意丢弃他,但它还是不愿那般轻贱地,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眼下既然姜忘已亲自折返回来寻它,镜月剑也不再闹脾气,它依姜忘的命令,自行飞回了镜月台。
姬恪复又打横抱起姜忘,带着人飞向了镜月殿。
镜月殿在半空之中,远远看去,好似一轮圆月。
走进寝殿,浅蓝色的鲛纱帷幔如水般轻柔,床榻也与血红冷玉床不同,格外清凉绵软。
姜忘沾枕即眠,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或许是连日来养成的习惯,盯着姜忘看了一会儿,姬恪竟也困了。
望舒宫虽也在宣国皇宫之中,但毕竟不是荧惑宫,没有那重重咒法与结界,姬恪实在放心不下,并不敢睡。
更何况,纤芥竹林那件事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了,他竟然还是没能抓到孤竹。
他与伏吟的神识皆笼罩着宣国皇宫。孤竹的境界尚比他低,没道理能逃过他的视线。
更遑论皇宫之中还有伏吟。
可他和伏吟就是都没能发现孤竹。
还有,宣国皇宫内外都有伏吟设下的结界。孤竹更没道理能绕过这些结界,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皇宫之中。
可孤竹就是进来了。
孤竹有这般的能为吗?
姬恪觉得没有,可他也不能确定。
孤竹虽名义上算他师叔,可姬恪从始至终都对逍遥宗里除了姜忘的人不感兴趣,不大了解孤竹。
照常理说,一个擅阵法咒术的人是藏不住自己的能为的,但是在姜忘面前,再擅阵法咒术,也如腐草之萤光,不及天心之皓月。
彼时在昆仑山上时,姬恪对孤竹原本并无坏印象,甚至还有一些浅淡的好感。
一来,他与孤竹同为妖族;二来,孤竹个性沉默,话极少,从未与他发生过任何冲突;三来,当年姜忘要收他为徒,孤竹是唯一支持姜忘的人。
虽然这份支持是基于对姜忘的信任,而并非他多值得,但总归是支持,姬恪看他还是比看谢归一顺眼得多。
被逐出昆仑山后,姬恪曾有一段时间很羡慕孤竹,能陪姜忘长大,能陪姜忘拜入昆仑山,能此后千年万年一直陪在姜忘身边,生死相随。
他羡慕孤竹羡慕得几近于嫉妒,恨不得能取而代之。
紧紧地拥住姜忘,姬恪心想:现在的他终于不用再嫉妒任何人了。
既已得到,他如何还能容忍得了失去?
这一次,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从他身边夺走他师尊。
绝不。
一夜未阖眼,姬恪就这样眼也不眨地盯着姜忘看了一夜。
直至晨光熹微。
镜月殿床榻四周围着的鲛纱并没有血红冷玉床的红帐那么密不透光,天将一亮起,姜忘就立即醒过来了。
睁眼,怔了一瞬后,记忆蓦地回笼。
镜月酒乃仙酒,喝完并不会宿醉头痛,再加之昨夜第一次没有睡在荧惑宫,摆脱了那浓浓异香、妖邪诡异的红罗软帐,姜忘难得有一日醒来时是脑聪目明,神清气爽的。
姬恪还牢牢抱着他。姜忘挣了挣,姬恪才终于放轻了力度,没抱他抱得那么紧了。
见他醒了,金红的眼望来,姬恪轻声道:“还不到卯正,师尊,今日醒得真早。”
之前连续熬了三天夜。累极是真,醉酒也是真。姜忘昨夜原本也没打算出去,任由自己一夜安睡到了天亮。
今日果然好了不少,静了静,姜忘从床上坐起,轻声道:“喝茶。”
“怎么还是两个字两个字地说话,”姬恪凑近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后,才问道,“师尊,你酒醒了吗?”
“你说呢?”一动不动地任姬恪靠近,姜忘淡淡道,“我要喝镜月仙茶。”
金红的眼仍盯着姜忘,若有所思的神情,姬恪似乎有什么话想问,最终却又什么都没问,只道:“师尊,你喝醉酒真是很不一样。”
冰绿的眼望来,姜忘轻声问道:“是吗?”
是吗?
怔了怔,姬恪也不禁有那么一瞬犹疑了。
究竟是姜忘喝醉酒不一样?还是他师尊一直都有着他不曾了解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