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姬恪想要解释,其实也可以解释。
比如说,从前千丝万缕咒种下不久,并不稳固,所以姜忘身体上痛苦与难受是难以避免的,想要做成一些事,总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不是吗?
更何况,他难道不该恨姜忘吗?难道不该给姜忘一点微不足道的惩罚吗?只是这种程度的痛苦难受而已,不应该吗?
愣怔了片刻,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下。
最后,姬恪既没有强行解释,也没有又一次地言不由衷。
他只是伸手,扣住姜忘的手腕,一边传输灵力,一边低声道:“我错了。师尊,我不会再让你难受了。”
靠在他怀中,姜忘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果真如姬恪所说,这次泡温泉时,姜忘感觉舒服极了,温热的水流滑过身体,一点也不似从前那般头昏脑胀,胸闷困乏,昏沉湿软。
整整一个时辰,姬恪都握着他的手腕,灵力源源不断地涌进他体内,驱散了一切不适。
一个时辰后,姬恪才抱起姜忘,再度回到了血红冷玉床上。
今日没再幻化出那些花样繁复的衣裙,姬恪拿出了姜忘来见他时穿的那套洁白无瑕的仙衣,穿好后,又凝出发带,将那披散的墨发也按姜忘平时的喜好束好。
穿戴齐整,望着静静坐在床榻边上的姜忘,姬恪不由一怔。
流云缥缈,清冷出尘,仙姿卓然,他已有许久未见姜忘穿着得如此熟悉。
恍然一瞬,姬恪记起了许多事。
镜月天上、地狱洞中、昆仑宫里、无归地外、七毒罗刹塔内、星辰宫中、折兰城下……
爱、恨、情、仇。
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姜忘,姬恪金红的眼底好似有暗流涌过,沉肃如渊的表面下,偏执刻骨、隐含疯狂。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牵过姜忘的手,带着姜忘走到院中。
他没有带姜忘瞬移去望舒宫,而是打横抱起姜忘,飞上九天。
镜月天。
银月当空,花影重重,万蝶翩跹。
放下姜忘,姬恪牵过姜忘的手,漫步于花丛间。
上古大妖的血脉压制让周遭的镜月蝶不敢靠近姬恪分毫,但即便如此,仍有几只蝴蝶围在姜忘身边,小心翼翼地上下飞舞。
不少蝴蝶想要落在姜忘身上,但甫一靠近,就被姬恪的气息吓退。
伸手,姜忘一边安抚蝴蝶,一边道:“你吓到它们了。”
“……”知姜忘喜欢镜月蝶,姬恪已刻意收敛了威压,但谁承想如此这般还能吓到镜月蝶。
他既有些不服又有些委屈地道:“天生万物有道。小妖本就该畏惧大妖,师尊,它们不怕我才是怪事。”
“你这时知道天生万物有道了?”姜忘淡淡道,“借我些灵力。”
此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是有那么几分讽刺,哼了一声,没问姜忘想做什么,姬恪握住姜忘的手,传输起了灵力。
借姬恪的灵力,姜忘抬手书下咒法,书好后,咒术便自动飞进姬恪体内。
此一来,蝴蝶竟真的不再怕姬恪了,不止敢落在姜忘身上,甚至还敢栖息在姬恪身上。
看了一眼停在自己胳膊上的蝴蝶,姬恪不禁好奇地问:“什么咒?这么厉害?”
姜忘如实道:“掩息咒。”
是隐匿仙咒的低阶咒。
姬恪果然未曾多想,牵过姜忘的手登上了镜月台。
镜月酒就在镜月台的桌几后。
取下几瓶酒,姬恪问道:“就在此地喝?”
姜忘静了一瞬,道:“去镜月树上。”
姬恪自然听姜忘的,一口应道:“好。”
将镜月酒存于虚空戒中,揽过姜忘的腰,姬恪带着人飞过镜月湖,落到了镜月树上。
镜月树高大笔直,横伸出来的枝桠十分宽阔粗壮。其枝、叶、花、果都是银白色的,散发出皎洁莹润的光,分外圣洁出尘。
镜月酒就是用镜月树之果与镜月湖之水酿成。
坐在树上,向外望去,素月分辉,明湖共影,表里俱澄澈。
拍开一坛酒,姬恪将酒递给姜忘。
清幽雅致的酒香,闻之便甘醇清冽,飘然醉人,姜忘的确是想喝酒了,甫一接过便仰头饮入。
他喝的很急,清亮的酒液顺着唇畔不断溢出,将那本就鲜红的唇浸染得更秾丽潋滟,一股一股地,流落面颊,流至脖颈,沾湿衣衫。
仙酒清明灵台,滋润肺腑,通畅身心。饮过半坛酒,姜忘感觉身体舒服了不少,那附骨之疽般的昏沉湿软、蒙昧混沌终于被驱散了些许。
酒香与他身上的冷香混合,随风,徐徐飘散。
难以言喻的香气,既浓又浅,既冷又热,酒不醉人人自醉。
长吸了一口气,姬恪一边闻着,一边看着,心底百转千回,眸光愈发深沉。
拿在手上的酒顿时无味,盯着姜忘,姬恪将酒搁至一旁,突然唤道:“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