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了你留在原地!你为什么非要跟来!”
吊在空中的迪皮卡抬起头,错愕地望着贾思年的眼睛。
贾思年突然愣住了,在她的视野里,迪皮卡的脸忽然和阿太的脸重叠了。
是啊,这是阿太。
她原本在处理漏洞。
这是陷阱!
深渊似乎意识到了贾思年突然的清醒,更大的力瞬间拉扯在了她身上,咔嚓一声,贾思年看着自己的身体从锁骨被撕裂,她的视野蒙上了一层猩红,她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
贾思年用仅存的意志调出了背包,胡乱地使用了背包里所有的精神强化剂,写着类肾上腺素的强化组件在她的意识体中蔓延,强迫她的大脑保持清醒。
眼前迪皮卡的影像突然闪了一下,她的图像开始被压缩,逐渐能看到明显的像素颗粒。迪皮卡的意识体开始分解,贾思年看到她的记忆在空中四散。
她看见迪皮卡趴在塔帕的接入仓前祈祷,看见她剃光了头发扮成男孩,看见这一年里她每天都蹲守在广场上,等着一位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云端猎人。
然后贾思年看见了自己,看见了白塔前自称阿太的男孩,和他身后成群飞过的候鸟。
贾思年讨厌这个故事。
地下社区里,哪个人不是在拼命地活着?
13区的大街上,最不缺的就是流浪的孤儿,如果不为了自己拼命活下去,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尸体被分而食之。
又有谁生来不像这些鸟?
贾思年觉得该死。
但是该死的绝不是迪皮卡。
她从没向迪皮卡保证过她的安全,但此时此刻,她想让她活下去,她想一脚踹翻这些故事的放映机,然后把这些讨厌的故事通通砸个稀巴烂。
警告的啸叫声充斥着贾思年的脑袋,她的视野里满是猩红。意识体在持续断裂,系统的危险警告在她眼前不断闪烁。
还有二十秒,她就会意识解体,魂飞魄散。
她大吼了一声,用尽了强化剂带给她的全部精神力,她残破的身体被撕开了更大的口子,但迪皮卡开始被向上拉动。
忽然,几道金光像绷带一样横七竖八地把贾思年撕裂的意识体捆了起来,贾思年瞬间痛得痉挛,但视野里的系统警告消失了,她立刻把迪皮卡拉到了雪地上。
金色的光同样罩在迪皮卡的身上,把她解体的像素又一块一块地拼了回来。
突然,冰窟里又发出了雪崩时的巨响,极寒的风从地底冲向空中,寒风带起大量细碎的冰粒,暴风雪一般笼罩在贾思年身边。
贾思年用手挡在脸前,根本睁不开眼睛。
过了一会,风停了。
贾思年睁开了眼睛。
一颗三层楼高的人头出现在她面前。
它的皮肤青紫,表情惊恐万状,张着红褐色的血盆大口,冰冻的眼球向外突出。肿胀的皮肤上生着水疱,有的水疱破裂,渗出红褐色的液体。
贾思年拖着迪皮卡就跑。
“把她交出来,你可以回去。”她突然听到许多人在齐声对她说,好像一首妖异的合唱。
贾思年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原来并不只有一颗人头,至少几十颗硕大的人头串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条青紫色的巨型蜈蚣!
“恐怕不行。”情绪体打造的匕首已经悄然出现在贾思年手上。
所以这个怪物才是漏洞的本体,接下来只要把它解决就行了。
“爸爸!”贾思年突然听到趴在雪地上的迪皮卡在大喊。
贾思年向上望去,发现蜈蚣的最顶端,塔帕先生的头颅赫然在目。
啧,麻烦了。
本来她只需要干掉这个怪物就可以完成任务,现在她恐怕要挨个确认还有没有人被困在怪物的身体里了。
在这种时候考验人性吗?贾思年觉得自己此刻的人性简直不堪一击。
她手中的匕首变成了长长的鞭子,捆上了蜈蚣的身体。
“躲起来,相信我。”她转头对迪皮卡扯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卑贱的诺雷人,可笑!”蜈蚣上的人头一齐对贾思年吼道。
贾思年在蜈蚣的拉扯下飞上了天空。
她在空中迅速收短手里的鞭子,整个人落到人头蜈蚣的身上,她从背包里调出了愤怒情绪体打造的拳套,拳套在她手上立刻变成了一副利爪。
贾思年把利爪嵌进人头蜈蚣的皮肤里,迅速下落到蜈蚣的最后一节,手套在蜈蚣的表面划过,留下了长长的红褐色的伤痕。
人头蜈蚣似乎感受到了痛,它猛地甩尾,不断撞击着附近的冰壁。贾思年死死地抓住它的皮肤,然后在视野里调出了云端猎人配备的上载体识别组件。
眼前硕大的人头被识别成了情绪体,是几乎拥有所有情绪的完整情绪体,这和脑机接入用户的意识体几乎没有区别。贾思年心中一惊,然后惊讶地发现识别结果是它完全没有自主意识。
这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贾思年没空疑惑,如果不是这几条突然出现的金色绷带,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冰壁上被摔烂了,她举起匕首猛地刺了下去,巨大的人头立刻开始像素瓦解。人头蜈蚣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疼痛,剩余的人头齐声尖叫,长长的身体开始在空中翻滚。
贾思年趁着机会抓着蜈蚣的身体向上飞奔,像一头迅捷的猎豹。
第二个人头,第三个人头……全部都是失去了自主意识的情绪体,贾思年看着视野里的体力值又变成了红框,她喝下了两管体力补剂。
继续这样耗下去,没等问题解决,她就会失去体力被迫挂机了。贾思年看着前面还有几十个巨大的人头,她手脚并用,开始向蜈蚣的头奔去,两条长长的钩锁一齐发射,勾住了蜈蚣的头,贾思年被拉扯着向着蜈蚣的头飞去。
是塔帕先生的情绪体,同样失去了自主意识。
贾思年别无选择。
锋利的匕首刺进了塔帕先生的眉心。
忽然,开裂的伤口里发出了一道强光,贾思年死死地握住匕首向下划去,被白色的强光闪得几乎失明。
她看到一群人站在雪山上。
他们穿着登山队向导的橙色工作服,黝黑的脸上露出宽厚的笑,衬着他们雪白的牙齿。
他们是唯一能成群越过德沃诺山脉的鸟。
“谢谢你。”她听见塔帕先生的声音。
“告诉我们的家人,我们能听见他们在接入仓前的祈祷。”
“我也永远爱他们。”
向导们的话在贾思年的脑袋里回响,独特的当地口音在冷风里留下粘稠的尾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识别组件不是说他们失去了自主意识吗?那现在跟她对话的是什么?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很感激你带来解脱。”
“请把我们的护身符带给我们的家人,拜托你了!”
几十个被标记成情绪体的项链出现在了贾思年的背包里,眼前的雪地瞬间山崩地裂,山上的人们在笑着挥手告别,橙色的像素分解,像他们的家人在白塔前焚烧树枝燃起的烟雾,最终又回到了雪山上。
贾思年感到自己在下坠。
她突然觉得好疲惫。
她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