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该说什么呢?说自己这些年过去也从来没有变过?说十五年前是他程枫错过了,还是说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应该拒绝的,就像当初程枫做的那样。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犹豫,程枫试探着开口:“是我说错话了吗?”
淋着雨去求他带自己走的那个人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了。只有程枫还留在那场大雨里。
现在的她,早已学会了权衡利弊,也懂得了喜欢这件事没那么重要。
反正都会过去的,只是快一点和慢一点的区别罢了。
“没有。”安雅闭上眼,胸口那股闷气突然就涌了上来:“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程枫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轻得几乎要被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来的雨声淹没。
“好。”带着失望踌躇了一会儿,没有再等到安雅开口,程枫很乖地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被挂断后的忙音,安雅又觉得程枫好像也没变。他不纠缠,甚至不停留,所以便能随时抽身离开。
以前她明明恨透了这一点的。
窗外的雨滴突然变得密集,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安雅看着雨水在窗面蜿蜒的痕迹,恍惚又看见十五岁那年自己浑身湿透站在程枫家门口的样子。熟悉的寒冷再次从脚底袭来,她不由得瑟缩成一团。
那晚的雨好像也这么大。
记忆带着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无力躲避。
安雅清楚的记得,高考结束后的那几天,正是安城整个夏天最热的时候,也是当时自己父母闹离婚最凶的时候。
原因也很简单,安爸下岗了,不再安城最大制造厂里的“安师傅”,直接变成了无事可做的闲人“老安。”安雅当时就明白,所谓的社会身份和认同对于一个别无所长的中年男人来说有多重要。但她没想到的是,父亲竟然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他开始整日喝酒打牌吹牛,对家里说自己外出找工作,但浑浑噩噩几个月过去,工作没找到,酒量却好了不少。
随之而来的就是争吵,无休止的争吵。
可能是女儿和妈妈天然的同等性别,所以相互之间便会更容易共情另一方。即使是现在,安雅也一直站在妈妈这一边。妈妈有不满是对的,想离婚也是正常的。那么爸爸生气起来,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是不是也是能说的通呢?
妈妈住回娘家的那天没有和安雅打过招呼,因为她在上学。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开始想要逃离。
那是程枫将要离开安城的前一天。几天前他就告诉了安雅,他的父亲终于从外面回来,要把程枫和妈妈接走,去北京。
那时程枫已经参加完了高考,可安雅还要上学到七月中,连告别好像也变得困难。
但她心里早早隐约下了决心,是一定要去见程枫的。
可能是因为她的出逃让父亲想到母亲,安妈也是这样悄悄地离开,只留给他一个空房子。所以在看到安雅做出同样的动作时,第一次,父亲动了手。
随后的记忆就像被按了快进键一般,她疯了一样的一路奔跑。雨水顺着安雅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校服她也浑然不知。直到她颤抖的手指在程枫家的门铃上停了许久,最终蜷缩着收回时,安雅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
还有,她真的逃出那个家了。
程枫开门时,安雅正站在台阶上,水珠从头发上一滴一滴掉落,最后散落在肩头的校服上,透着她的皮肤,折射出意味不明的光。
“带我走好不好?“她突然抓住程枫的手腕,被雨水泡皱的指尖冰凉。湿透的刘海黏在额前,露出那双眼睛,里面全都是渴望。
程枫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再次走出门时抱着毛毯,将安雅全身从上到下都包裹了起来。“先进来吧,外面雨大。”
阁楼里老旧的节能灯忽明忽暗,程枫的父母都已经睡着,他让安雅先待在这里,自己去拿吹风机和干净衣服。
回想起来,那天的程枫就像神明一样,无条件的接纳了安雅那几个月以来所有的委屈、难过和迷茫。她一直忍耐,也学着逃避,最后还是无路可走。
就在程枫低着头为她擦干头发的那几秒,一种强大的欲念从心底陡然升起,这样的生活,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她不要像家里那两个伪善的大人一样,硬撑着维持所谓的体面和自尊,连她自己的自信也都可以放下,只要能有人愿意和她站在一起,只要她不再是一个人。
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像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样,安雅突然很想把程枫留在身边。
所以她学着电视里的情节,葱白一般的手指在阁楼的白光里,将胸前的纽扣一颗颗解开。苍白的锁骨下,少女刚发育的曲线随着紧张而带来的呼吸剧烈起伏。
等程枫手里抱着一堆东西再次走上楼时,正看见安雅站在那里对自己笑。
灯光下,她洁白的身体一丝/不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