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东宫太子殿下的金冠呈于宣仁帝面前,金冠滚落御窑金砖之上,摔落了上头镶嵌的九颗鸽血宝石,如今尚饰局精心修复后又呈于宣仁帝面前。
“常德,朕此番是否太不顾念父子情谊了?”宣仁帝执起那金冠,仿若废太子谢臻就立于他面前。
昔日东宫何等风光无限好,降生即为太子,又有文武英杰辅扶左右,五岁上书房十五岁征战寒江平叛,是这九五尊位的不二人选。
“陛下是天子,万乘之主,为江山社稷为庶民百姓,何人不可舍何人不可弃?”常德说完,久久不等宣仁帝发话,他意识说错了话,跪伏在地。
“舍弃?朕何时舍弃过谁?太子德行有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竟妄图谋逆取而代之!”常德俯伏在地一言不敢发。
谋逆?旁人不知,他这圣上身旁的贴身太监能不知晓?废太子忠君爱民,敬仰父兄爱护弟妹,从何谋逆?从何篡位?
“是……奴才不过没根儿的阉人,陛下苦心,为国为民为江山社稷,奴才妄议陛下,该死!”为国为民为江山社稷?不过为秦王为他自己为心中那尊荣权利,更为在宣太宗面前那可怜的自尊心。
太宗崩逝已然数十载,宣仁帝却仍逃不出父权此前在他身上的阴云,他一生又何尝不是在证明,他是最像宣太宗的。
可世人并非认同此,他的儿子,他的九皇子,最爱之人为他诞下的废太子,身上满是宣太宗的影子。
“宋晖在此?”
“回陛下,候在殿外了……”常德知晓,这命,暂且保住了。
“宣……”
常德领旨,尖嚎一声。
“宣,司马将军觐见!”
此番平定废太子谋逆的功臣司马将军宋晖,听殿内宣旨觐见,正衣冠扶腰间佩剑,上前谢恩。
皇庭四方三百里,不许带刀,司马大将军是例外。
“臣,领旨!”习武之人,常年在外领兵打仗,走路带起的风声,都裹挟着塞外风沙血雨。
见宋晖进殿,宣仁帝睨了一眼常德,常德快两步上前搀扶。
圣上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当比圣上腹中的蛔虫还要会揣测圣心。
“不可。”宋晖撩袍单膝跪地,双手作揖。
“爱卿何必,朕此前就已免了你的礼。”他端坐龙椅,面上的笑意更甚。
论普天之下,谁人不爱权力尊荣?
满朝文武百官俯伏敬拜,天下万民高呼天子万岁,宋晖心中知晓,圣上最喜这般,将所有人的命脉牢牢攥与自己手中。
大权在握,不过如此。
“陛下是君,宋晖是臣,岂有不跪的道理?”宣仁帝听此,爽朗笑着。
宋晖立在殿前,余光之下是龙案之上的金冠。
那是他最得意的徒儿,醴朝废太子谢臻的金冠。
太子谋逆前夕,密探来报,他休书一封却始终晚一步,他的徒儿自幼聪敏,怎会不知这是陷阱?
无论废太子还是他,都不过陛下掌中之物罢了。
不愧是九五至尊,命他亲率御林军活捉他的爱徒,到底是在试探太子还是在试探他?
“废太子自跌落西柳河畔后一病不起,爱卿可去探望?”宋晖眸色一凛。
“陛下有旨,囚废太子于銮庭,谁人敢抗旨?”宋晖暗自叹气,陛下此番,是否有意也将他牵连进去。
“废太子自幼在你麾下习武,与爱卿共度时光比朕都要多上几分,爱卿也不必为那逆子伤怀。”宣仁帝起身,负手走下龙椅。
他打量宋晖面上神色,这两代老臣,先帝最信任最得意的护国大将,终是要折在他手中了。
“废太子谋逆,陛下能饶他一命已是陛下仁厚。”宋晖再无法开口,龙威之下,他怎敢妄言?
宣仁帝点点头,命常德置了茶水又赐座。
“爱卿之女,如今尚在南江?”宣仁帝落座,身形一顿,这才是陛下今日召见的本意。
“小女鹤之,自幼寄养南江外祖家,如今亦然。”此前宣仁帝几番提及将军府嫡女,宋晖总是四面八方找理由搪塞,他怎会不知陛下何意。
“爱卿此番回京劳苦,朕心怅然,准你接爱女回京共度些时日,也算弥补此前欠下的安年时光了。”这一席话,从宣仁帝口中说出来,那便是圣旨,此前他不过询问,宋晖尚且有回旋余地。
如今,便是再无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