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梦走到酒店门口,雨仍在下,只是势头减弱,从暴戾转向绵密,软雨催人情。
行人撑着伞来去匆忙,花梦有点不知所措。
肩膀忽然一下轻了。
她转过身,司雾的手托着背包底,从她肩上把包接过来,“很沉吧。”
“你关机了?”
“没电了。”司雾轻声道。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司雾摇摇头,“雨还没停。”
“我不知道我朋友会突然来。”花梦解释道,“对不起。”
司雾垂下眼,看一眼雨幕,又抬腕看一眼表,“我得先走了。”
“你有带伞吗?”
“这点雨不算什么。”
花梦拉住他袖口,“你等我一下。”
她跑回酒店前台,“能借我一把伞吗?”
“当然,需要您这边登记一下房号和归还时间。”
花梦从小到大写字工工整整,力透纸背,只有今天的登记单,她随手连笔带过,不想让司雾再多等一分钟。
司雾走进雨中,这个时间,司淇肯定在等他做饭了。
地面一片片积水,细雨纷纷扬扬打在身上,黑色的外套很快沾满银色水珠。
天是阴沉沉的,直到她举着黄色的大伞追上他,世界突然明媚。
花梦喘着气,“我送你。”
司雾眨了眨眼,细密雨珠落在他的睫毛上,雾蒙蒙一层,湿漉漉惹人怜。
公交站。
两人坐在站台檐下,花梦低头看着伞面的水珠滚落,她想起房里的时朝,不敢问司雾什么时候能再见。
公交车来了,司雾起身,走到前门处,回头想和她说再见,话说出口,却成了“下次见。”
花梦走回酒店,雨已经停了。
她在前台还掉伞,拖着慢腾腾的步子回到房间。
时朝抱着被子睡熟了。
花梦把外套脱掉挂上椅背,翻开书看了一章,随手抽出一张a4纸默写章节框架和细碎的关键词,很快,知识树在纸上展开,也在她的脑海中扎根。
她能够很清晰地回忆起来,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她才刚刚决定跨专业考研,看专业课像看天书,一个基础概念要半天才能搞明白,更别说做题了,简直一看到题目就想逃跑。
但现在,已经驾轻就熟了。
她将那张框架图加进文件夹里,里面已经存了厚厚一叠。
生疏是令人畏惧的,而熟悉带给人安全感。
晚上,时钟从23:59跳到00:00,花梦合上书,仰起头揉后颈,起身走到卫生间洗漱,擦干脸出来关上灯,时朝忽然噌地坐起来。
“别关灯。”
花梦赶紧打开,“你什么情况啊?刚刚还睡得一动不动。”
时朝掀开被子,“睡饱了,现在是电量满格。”她从床上跳下来,拉开角落里的背包,拿出化妆包往卫生间走。
花梦举起手机,“姑奶奶,现在是凌晨十二点,你要干嘛?”
时朝捏着浸满水的化妆棉细细擦拭额头脸颊,“错,是今天的第一个小时,充满电了,该出去放电了。”她对着镜子朝身后的花梦眨眼,“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花梦哪里睡得着。
等时朝打扮好,她也穿好外套绑好头发,坐在门口等换鞋处,小鸡琢米,昏昏欲睡。
“你坐这演门神呢?”时朝一边往耳朵上戴耳环一边笑她。
花梦抬头看她,眼睛上的亮片在烟熏妆的底色上闪得像银河,耳朵上还挂着两条长长的闪钻流苏,昏黄灯光下,媚惑夺目。
“你这样出门也太危险了。”花梦打着哈欠说道。
时朝挑她下巴,“哟,长大了,懂事了,还会变着花样心疼大人了。”
花梦撇开头,揉揉被她长美甲掐出来的印子,“什么呀,我是怕你为祸人间,你看看你这鞋跟,掰下来都能当弓箭百步穿杨了,还有这鞋头,尖得能戳人肺管子。”
时朝满意地挑一下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走出酒店,时朝第三次问小尾巴,“你真的确定和我去?”
花梦努力睁着困倦的眼睛点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时朝在暗淡的路灯下轻轻地笑了一声,她浑身的星光都在这一刻摇曳生姿,她伸手握住她的手,“那走吧。”
接近半夜两点,她们乘出租车穿过半座城市,风声呼啸,将她们带到一家叫“瘾”的酒吧门口。
在那里,花梦第一次见识到“颠倒众生”,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具象的真实。
彼时跟在时朝身旁的她以为,那不过是时朝人生中无数次临时起意的其中一晚,却不料是命中注定,瘾难自抑。
尔后多少爱恨纠葛,都是从这个晚上开始的。
音乐震耳欲聋,人声鼎沸,穿着黑色无袖衫的男人站在聚光灯的中央,暗红的吉他和他的头发一样耀眼。
红发的时朝隔着重重人群遥望他,沉寂的火山迎来岩浆,滚烫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