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促的室内,众人争论不休,为带走多少人,多少设备,工厂的负责人自家人倒是争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
TZ接了个活计,护送战乱区在当地办厂的中国人撤离到安置点,工厂方的负责人、技术人员、工人等均是中国人,工人中还有一批当地平民,也得一并保护撤走。
我们在一旁看热闹。吴晓很想插句话:能带走的人由咱们定,设备免谈。可他这句话始终说不完整,刚起个头,就被淹没在嘈杂声中了,他很无奈地看了眼谈战,寻求领导的进一步指示。
可是谈战淡漠得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在,一副:没事,我们看戏。
这种需要浪费唇舌的事,都是默认了由吴晓处理,因为他面相较好,更容易取得陌生人的信任,易于沟通。吴晓很想一声爆呵,让厂方的人安静些,但考虑到接下来得相处的问题,他就不太敢撕破脸面。
他无助地望向了我。我和他的默契:明白,收到!
我一拳砸在桌子上,掷地有声,哐当哐当,这桌子吧,可能质量不太好,我这一拳下去,竟然缺了个角。TZ的人看向我,均是你下手能不能有点分寸的表情。这不平时看段澄明在基地拍桌子拍多了,一点没伤到红木桌,就稍稍凹下去了一个小坑,所以我错误估量了自己力道和这桌子的“实力”。工厂负责人皆错愕的看着我,争吵声终于消停了,他们却是一脸的不屑。同是穿军装的,怎地女军官就缺少些许威慑力?
我抓紧时间,说:“自我介绍,我是军部的爆破专家。我来的目的就是告诉你们,设备一样都带不走,只能选几样重要的家什放矿洞里,然后把矿洞封了,等将来回来再取。”
“这怎么行,厂里的设备是国家财产,怎么可以说丢就丢下。”工厂方有人立刻表示反对。
能听懂话吗?我说的是暂时存放,没说丢弃不理。再说了,等战乱平息,不得回来嘛,到时捡回来就是了。
我得不得吓唬众人:“设备要是比命重要,那你们就留下守设备,说不定能活到下周。”
一提及命,大伙儿都是惜命的主儿,设备没了可以再运,人没了没法再造。
有人妥协了,问:“矿洞里能放下几台机器?”
我:“四台。”
这个数目一报出来,又开始炸锅了,负责人纷纷抱怨少了。我表示勘察了矿洞,能放下几台机器,只能我说了算。
有人呵斥:“我要向军部首长投诉,太不负责任了!”
我:“随你!我还不稀罕接这个活。”说完,我径直走到了门边,十分用力的把门砸得关上,墙上掉了层层灰沫。
吴晓立刻争取到这个难得安静的时刻,打起圆场,他十分委婉的陈述不能带走设备的痛心,以及保证带走所有人的承诺,当然包括厂里的外籍劳工。负责人见有个能说软话的人了,纷纷开始数落我的傲慢,吴晓的工作倒是好做了不少。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非得分角色扮演,有唱红脸的,就得有唱黑脸的,相得益彰。
事情吴晓谈下来了,一切收拾妥当,所有人上车撤离。齐赟开着悍马打头阵,谈战在这车里;部分高管坐在第二辆车;其余工厂里的人坐第三辆有篷的大卡车;我和龙奕的吉普排在第四,负责殿后。
车队开出不久,载人多的大篷车突然遭遇了狙击手袭击,一颗子弹从不远处的山那边飞来,穿过司机许都的胸膛,虽然受到重创,但他强打起精神,仍紧握方向盘,保持车辆没有偏离公路,车没有停下,也不能停。
车开始颠簸,走不成直线,许都身边副驾驶位的陈畅从就近的急救包里掏出纱布帮他压住伤口止血。正因为车走不成直线,所以狙击手的第二枪只是射穿了前挡风玻璃,没伤到驾驶室里的两人。
前车在受到袭击的一瞬间,龙奕踩下刹车,停下了我俩乘坐的吉普。他带着狙击枪翻上了车顶,在对方狙击手没开出第三枪之前,直接一枪秒了那个狙击手。
这家伙真是时时刻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龙奕应该是担心路途中车队遭遇伏击,所以时刻锁定观察方向,一旦发生突发状况,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尽量减少伤亡。
但很快山体另一方向,有子弹射向他,敌方有第二狙击手的存在。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心上无端一紧,有一瞬间甚至喘不上气。如果对方有狙击手埋伏,这一枪肯定射中了龙奕,只是伤势有轻重之分。我没有分心看他的情况,因为从一开始龙奕拿枪上车顶,我就有预判暗处可能还藏有第二狙击手的可能,所以从他翻上车顶的那一刻,我便紧盯着大山的方向,随时锁定狙击手的位置。
第二狙击手不断向车头又开了两枪,我判断应该是龙奕从车顶翻落,跌在了车头位置。虽然我们这辆吉普不防弹,但车头位置比较坚固,有一定的防护作用。哪怕受伤了,龙奕仍然能够凭借经验快速做出正确有利的反应。
第二狙击手竟然位置不变连开了三枪,对方一定是被气疯了,不然怎么会犯常识性的错误。这样,足够我锁定他了。我推开后车门,干脆利落,举枪射击,应该是一枪爆头,击毙了他。
开完枪,我急忙缩回了车里,变换了位置,担心有第三个隐藏狙击手。我视角受阻,只能看到龙奕平躺在车头位置的半身,脖颈处有血迹,他闭着眼一动不动。
我焦急地喊他:“哥!哥!”
他没有回答。五分钟过后,他仍然躺在原地没有动,我再次喊他,他依然没有回应。我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上,一股莫名的伤痛涌起。我仍然不敢妄动,但又迫切地想要确认他的情况。
终于,我禁不住内心的煎熬,从打开的车门窜出,扑到了他身边,我来不及查看他的伤势,用颤抖的手推了推他的身体。
龙奕缓缓睁开了眼,第一句话就是:“这么沉不住气,这么短的时间就从掩体里跑出来,万一还有狙击手呢?”
我没好气的捶了他胸口一拳。虽然只是过了五分钟,但对于我而言却是度时如年。
龙奕抱怨道:“我可是个伤员,你这样会造成第二次伤害。”
我生气道:“我喊你,你为什么不回答?”
龙奕:“这不是正在考验你临场应变吗?”
我气鼓鼓道:“你大爷!”
龙奕:“你哭了?”
我倔强不认,说谎道:“我没有!”
龙奕:“那你这脸上挂的什么?”
这家伙真是没心没肺,我刚以为他伤重,喊他又不回应我,一想到他可能出事,就情不自禁哭了出来,可他反而取笑我,真有暴揍他的冲动。
龙奕调笑着帮我擦眼泪,“小哭包!”
我紧握着拳头,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他立马不笑了,龇牙咧嘴说疼。
我察看他脖颈处,是子弹擦伤,伤口不深。他应该也是预判了有隐藏狙击手,所以在开枪干掉第一狙击手后,就迅速移位,但还是没子弹快,好在他反应并不慢,所以子弹没有造成穿透伤。
有时战场上,多年积累的经验和小心谨慎能救命。为什么有人常说:老兵油子子弹会绕开他跑。不过是经验使然,提前有了预判,多做了一步保住了命。
我从车里拿出医疗包,帮他处理了脖颈的伤,问:“还有哪受伤吗?”
他突兀从车顶滚落,又要避开子弹,一时间难以保护周全。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脚,说:“翻下来时崴了,暂时动不了。”
我:“需要上夹板吗?”
龙奕:“回去处理。”
我查看了车的情况,车头发动机不幸被击中,车抛锚了。目前,谈战没法分出人手接我俩,他得保护工厂里的人尽快去到安置点。这里离安置点距离不近,走回去不现实,而且龙奕根本走不了,我是不可能背他的。
龙奕:“你去山边看看,说不定他们(狙击手)有交通工具,可以借用一下。小心!”
我走到山边,山下停了辆越野摩托车,龙奕预估的很准。
我有一个疑问:狙击手袭击大篷车似乎有某种目的性?带着这个疑问,我攀爬上山脊,去查看狙击手,果然被一枪命中。我翻查了狙击手的衣服口袋,在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当地人,照片背后有文字,当地文字我看不懂,我把照片收进自己口袋,然后下山,骑走摩托车。
回到龙奕身边,我脚撑在地上,一手扶着摩托,另一手借力给龙奕支撑,他坐上了摩托后座,载上他,回安置点。
回到临时安置区,这里已经由武警安排妥当。谈战是此次任务的最高长官,武警协防。武警的领队是周维,谈战亲点的兵。
我把龙奕送到医疗室,有医务兵帮他处理脚伤。
我拿着照片找到吴晓,他回忆了一下,发觉照片里的这个当地人竟然在我们的队伍里,跟随着工厂的外籍劳工一起上了大篷车。吴晓翻到照片背面,看到那个当地文字,翻译过来意思是“目标”。吴晓推测:应该有人一直监视着工厂里的动向,但是不敢靠近,在远处用望远镜观测,当车队出发的时候,监视人看到那个目标人物上了大篷车。
我从吴晓手里接过照片找上了工厂负责人,吴晓担心我会有啥冲动的举动,不放心跟在我身后。工厂负责人正和谈战,还有一些工厂相关管理层人员在会议室里商量后续人员转移事项。这个国家的战乱一时不会消停,一直留在此地不安全,考虑先回国,稍后局势稳定了再回来,但是又不放心厂里的机器,所以打算留下几个人观望,如果战事消停了,即刻回工厂,当然有武警陪同保护。
我走进会议室,拿着照片举到工厂负责人面前,质问:“这人是谁?为什么在队伍里?他是狙击手的目标。”
听见我的质问,负责人一时语塞。
谈战明白我的意思,也直勾勾看着负责人,表情变得严肃。
迫于压力,负责人不得不开口:“这个人是当地高官,向我国申请了政治避难,所以……”
我没等他说完话,提起拳头捶在了他脸上,因为惯性把他撂倒在地。
我:“你要是早说,也不会连累我兄弟受伤!”
我边说,拳头没停,第二拳结实抡在了他脸上,他的脸立刻肿起。
我突然揍人,以谈战的实力,他如果要阻止完全来得及出手,但他稳坐没动,就表示他允许了我的行径。
谈战在我身后一声暴呵:“圈儿!”
我立刻停止动作,并立正姿势,回:“到!”然后,我转向谈战,继续说:“我自己会去禁闭室。”
我知道谈战不会让我继续揍人。这事,他也应该很生气负责人没有事先言明,如果我们早做准备,许都和龙奕都不会受伤。许都受伤是我回来后才知道的。
当时,大篷车受到袭击后,陈畅在通话器里通报了情况。齐赟把悍马开到与大篷车并齐,谈战从车里出来,跳上了大篷车。打开车门,许都已经昏迷,陈畅正艰难把持着方向盘。由谈战接过方向盘,陈畅可以慢慢把许都挪到副驾驶位,对他进一步救治。谈战坐在了司机位开车,才保证了车队继续行驶。
谈战就这么爬上大篷车,其实暴露在了狙击手的射程内,但他相信有龙奕在,就一定能快速解决威胁。如果第二狙击手继续射击大篷车,那谈战将会成为他的目标,好在狙击手气疯了,一心想为同伴报仇,转而射击龙奕。
我进了禁闭室,剩下对被打负责人的安抚工作只能谈战担着了,不过这事谈战不至于太为难。因为许都伤的很重,进了医院,这个阶段的维和任务不能继续参加了。这情况,负责人也是知道的,他对此愧疚着。
齐赟隔着禁闭室的门和我对话,他从门上的小窗递进一瓶水和面包。
齐赟:“条件有限,你将就着吃。老大不会关你太久,做个样子给工厂那帮人看。”
我:“我已经注意分寸了,不然他得掉几颗牙。”
我打人如果不记后果,别说打落他满嘴的牙,一拳直击太阳穴能把人打晕死过去。
齐赟:“什么时候小丫头也能给咱们撑腰了。其实我们都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