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一位须发皆白的御史拍案而起,声音如钟:“若此等僭越之事得以姑息,岂不坏我朝纲纪!”
可朝堂上另一派人却冷笑着反驳,“若非平禛郡主反应机敏,陛下安危堪忧,尔等空谈天威,难道陛下的性命反倒不值一颗东珠?”
两方人马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御史台的奏章与礼部的请愿几乎同时送至楚珩御案,堆得像座小山。
而此事的当事人,刚刚回到房中,换下猎场上的轻甲,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封帖子。那帖子用最精致的花笺写成,墨香犹新,显然是刚送来的。
“彤弓犹带松烟碧,万骑屏息看鸣鸾。”
陆凌凰盯着这行字看了片刻,嘴角忽然一抽,忍不住笑出声,“这诗作得倒快,莫不是猎场上就对我芳心暗许了?”她随手翻到下一页,继续念道,“归来未卸金丝甲,香笺已叠十二栏。”
她一边念一边摇头,笑得拍案叫绝,“知己啊知己!我看是该配副金丝甲胄,免得辜负了这番情深义厚。”
玉绸端着茶水进来,听得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劝道:“郡主,其中还有几封是王府、国公府的千金们送来的,甚至……甚至连太后身边的李嬷嬷都送了帖子来,说太后想请您入宫叙话。”
“既然回了京城,那宫里的旧相识是要好好打点。”陆凌凰端起茶盏,茶香袅袅间,微微一笑道:“更要结识一两个贵女,日后好在京中行事。”
说着,她随手将那封写着“彤弓犹带松烟碧,万骑屏息看鸣鸾”的帖子丢回桌上,笑中带了坏意:“咱们赫王府沉寂太久了,是时候让他们开开眼界了。”
夜深人静之时,陆凌凰独自坐在桌前,屋内的烛火映在她眼底,明灭不定。她的目光停在那张贴着“漠州治”三个字的旧弓上,手指缓缓摩挲着弓身的一处裂纹。裂纹不深,却贯穿了弓身的一侧,就像她肩上的旧伤,似乎随着岁月愈合了,却在某些时刻隐隐作痛。
她抬手揉了揉肩膀,许是昨日绷得太紧,好不容易养好的旧伤又痛了。
年少时,她用这张弓捕猎,羽门山里的飞禽走兽听见她拉弓就四散而逃。那时的她意气风发,觉得世间没有一支箭射不中的猎物,也没有她征服不了的天地。可她的师父,羽门药君苏予子,却常常在她得意时,轻轻敲她的脑门,笑着说:“弓箭可杀敌,亦可护人。可这两件事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她那时只觉得师父迂腐,回嘴道:“弟子明白,弟子射飞禽走是为了果腹,果腹是为了救自己!”
苏予子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深邃:“若因为自己的欲望拉弓,终有一日,你会分不清猎物和自己。”
那时的陆凌凰不以为然。可如今,她却在那道弓上的裂纹里,看见了些许自己的影子。
昨日猎场上,她觉得自己冷静非常。她的判断精准,风向、光线、猛兽的攻势,皇帝头盔上东珠的晃动……每一步她都算得分毫不差。那一箭射出时,她的心跳甚至都不曾乱过。
可现在,安静下来,倒琢磨出几分不对劲儿。那时候她到底是为了护驾,还是单纯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准?这念头一冒出来,把她自己惊了一身冷汗。
凌凰低低笑了一声,声音里没有懊悔,更多的是觉得好笑。她不后悔那一箭,毕竟箭已经射出去了,她人还活着,皇帝的脑袋也还在,可细细一想——她那点儿箭术再神,也没法保证每次都这么走运。那一箭若是失之毫厘,不仅是自己,整个陆家、甚至整个赫王府,都要因她而覆灭,而这样的代价,她付得起吗?
她看着自己手心里沁出的冷汗,仰头长叹一声:“老子的箭术,虽说天下无双,可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她顿了顿,苦笑更深了些,低声自语,“怕是要把自己的小命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