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你,有时候还真缺心眼!”安棠斜睨她一眼,“七道宫那一届除了我都损陨在外,她们都喝不上这酒了,偏我一个非留着婚宴享用,多膈应她们!照她们的脾气,指不定那天晚上就排着队过来一人一口唾沫把我淹死了。”
宋今人好笑地摇摇头。
安棠顺手在那坛酒上敲了两下,又说:“反正你师姐们也用不上了,今人,日后若想喝酒,到这里来喝就是了,想必她们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的。”
“那今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隔着石桌对坐,安棠从袖中掏出酒碗,抵住其中一只向宋今人推过去,宋今人接住,抬眼问:“师姐,你和谡师姐是怎么在一起的?我还真有些好奇。”
“天下没有免费的八卦”安棠打趣她:“而且,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大祭司弃你而去,与当年月恒闭关不愿见我,情状何其相似?你想从我这里取经,是不是还要交份束脩?”
“……”宋今人无语,这人不刺自己这一下是会死么,二十年过去了,还记仇?
“开玩笑开玩笑”安棠见好就收:“其实并没有什么曲折的情节,谡山门早年有个娣子叛逃,三年前回来引发了内乱,月恒不得不出关平叛,我这才借着协助之名在她面前献了点殷勤,她许是对往事已经看开了,又觉得我颇有诚意,就答应与我结契了……”
“总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安棠如此总结道。
这八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宋今人也算过来人,她能想象安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隐藏了多少说不出口的辛酸,谡师姐道法卓越却不免有些固执,她其实并没有必要非要同人双修,若非自愿,不会结契,两人一定很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师姐!”宋今人说:“恭喜你,同时,我也很羡慕你。”
“用不着,依我看,大祭司迟早会明白你的苦衷,她不会一辈子躲着你的。”
“不,”宋今人摇摇头,露出一副痛苦的神色:“我从来不敢妄想取得她的原谅,其实就连我自己,也无法原谅当年的行为。”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似乎暗藏无限悲伤,“我经常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不会牺牲那个孩子……”
“今人。”安棠神色极为认真地看着她:“我们修道之人,生死之事最要看开,必要的时候,为苍生大义,谁的性命不可以牺牲呢?不过是没有选中你我,当时,你只是被天命推了一把,罪不在你,不必过分自责。”
“是……”宋今人低下头去。
话虽如此,可人非草木,那毕竟是天底下和她最亲的人!
那孩子身上流着她一半的血,身体里有着她一半的精魂,更是她和与真相爱的证明啊!
她甚至,甚至只抱过那孩子一次……
就那么一次,却是为了送那孩子上黄泉路。
她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抱着她的手感,软软的,轻飘飘的,像是抱着一团柔软的棉,偶尔梦中,还会回到那一天,她多希望……
多希望再抱一抱她,告诉她,母亲并非不爱你……
安棠知道她已经陷入别人无法打断的悲伤,便默默地给她倒了一碗酒。
宋今人拿起来就一饮而尽,喝完了将泪一抹,算是证明她已经从那情绪中走出来了。
“今人,至于大祭司那边,我只能说,你们可是女娲石下盟誓的道侣,三门无人不知,她的一颗心全在你身上,这份感情天地可鉴,女娲大神也会保佑你们的。”
宋今人深深点头:“师姐的话,今人都记在心里。”
安棠接着又各倒了一杯。
“这一杯,师姐敬你,今人师妹,当年我因为月恒对你多有得罪,你喝了这杯酒,可就不许记在心里了。”
“师姐,我早忘了!”宋今人坦然道。
“忘了好,忘了好。”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酒!”宋今人一碰了酒,烦恼忧愁就暂时丢开了。
“师姐,不瞒你说,我真有几十年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今天真是托了师姐的福!”
有来有往,宋今人起身又把两只碗斟满,端起一只往前一举:“师姐,我敬你。”
“且慢”安棠却抬手制止了她:“今人,先坐吧,酒可以慢慢喝,我们还有正事要谈。”
“哦,哦”宋今人刚热起来的一颗心瞬间被浇灭,也换了一副正经表情。
刚才岔开的话题太多,她差点忘了,安棠现在是在金圣君座下做事,来找她,自然不会只为私事。
这件事,应该事关重大,她看着安棠,对方的神色之间有阴云笼罩,显然也深受其扰,亏她刚才还能故作一番轻松,这多少让宋今人觉得,还是俗事磨人啊,当年颇为洒脱的安师姐也学会虚与委蛇了。
安棠看她有些误会,忙解释:“不是我故弄玄虚,今人,我是怕你听了生气,会和我翻脸,你知道,我其实嘴挺笨的。”
她用一种试探性的眼神打量宋今人,接着又问:“云淳负责接你回来的,她有和你提起过为什么找你吗?”
宋今人摇摇头:“她半路就和我分手了,想来有急事”又想了想,说:“她请我回来,一定是宗门有事,但她不着急和我说,我就没问了……”
“师姐,”宋今人用一种莫名笃定的口吻道:“我想应该是和太平会有关吧。”
“你这么想也没错,”安棠点点头,忽然眉头一皱,不悦地哼了一声:“你说你家这个四师姐,心眼是不是有点多,她负责接你回来的,居然一个字都不和你说!难怪她那么痛快地答应去接你,原来是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
宋今人讪笑了两声,云淳确实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她没法为她辩驳。
安棠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你猜得很对,确实和太平会有关,但是交代到你身上的事,却比这个还要棘手。”
说完,满怀歉意地看着她。
宋今人正了正神色:“师姐,我有心理准备,你别有顾虑。”
话虽如此说,安棠到底有些心虚,可掩掩藏藏又岂是君子所为,何况这事根本逃不掉,于是,她掩唇咳嗽了一声,终于说:
“昴帝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