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像是听了一个大笑话,冷笑道:“假扮?道友这话也太霸道了,难不成天底下除了冯与真之外就不许第二个人长这张脸?模样是娘母所赐,天地赋予,又不是我自己想长这样的,要是有得选,谁不想要一张独一无二的皮囊呢。”
“你说是吧,宋道友。”
那人哼哼哼地笑了起来,撇过来的眼神带了点挑衅的意味。
宋今人眉头一紧,眼前这人显然认得自己,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和与真长得一摸一样,她是天鼎娣子,还是三门道友,或者……
似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似的,那女子又抬头看她一眼,随后仍将视线垂下,漫不经心道:“宋道友何必在意我的来历呢?良辰美景,不可辜负,道友何不与我和音一曲,二十年不与故人相见,宋道友看到这张脸,难道真能够无动于衷吗?”
宋今人捏紧了拳头。
若说刚才她还沉浸在怀疑的念头之中,那么现在她几乎已经肯定,这个人就是在戏弄自己,戏弄她可以,但这人言谈举止之间对于冯与真的不敬,她就无论如何也忍不了!
“好啊,正要请教!”宋今人放下阿宝,也在脚边的山石上盘腿坐下,一拂袖,激起的几道风流就撞击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略微刺耳的强音。
那强音游蛇一般穿梭绕过林木,只往那女子的方向追去,女子立刻按琴,琴声化为无形的屏障,生生将其化解了。
宋今人并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击被阻,第二道强音立刻发出,二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在一片空旷的野林里面近乎切磋地“交流”着,初而慢,渐渐地出手越来越快,交错在一起的芜杂音调此起彼伏,如疾风骤雨一般拍打在周围的赤松上。
随着越打越急,几颗大树被风刃来回切割,轰然倒塌,发出“嘭——嘭——嘭——”的声响,尘埃四起。
“道友好凶!你就这么对待故人?”
“阁下藏头露尾,究竟意欲何为!”
“谁藏头露尾了!”那女子挥手荡开了飘过来的烟尘,呵道:“分明你自己眼拙!”
“休戏耍于我!现在就让你现原形!”
舂明出鞘,金光一闪,管你是人是妖,今天一样让你现出庐山真面目!
她已经认定这人来者不善,说不定就是潜入的妖魔,一念到此,便不再手下留情,打算彻底撕破她的伪装,那女子本无防备,一惊之下,扬琴而起。
醇正的清气挡开了金光,宋今人收回舂明,持剑相指。
那女子胸口两下起伏,冷笑了起来,“呸!这么不会怜香惜玉,也难怪冯与真和你过不下去!”
“我要是她,也一脚把你踹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化作一道烟雾,消失在了宋今人面前。
宋今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愣在当场。
—
“师娘~师娘……娘亲……”
阿宝睡在暖阁的竹席上,红润的小嘴不住地砸吧。悠悠睁开眼,一道柔和的阳光掠过她的脸射在身旁的地板上,细小的尘埃在里面缓缓打转。
一转头,宋今人跽坐在她的对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师母~”
“嗯。”
“师母~饿了。”
“哦。”
“你看着我干嘛。”
宋今人心说:我看你长得像谁,吃了睡,睡了吃,不像人,倒像猪。
“咳咳!”宋今人正色起身:“这几天我带你拜访一下诸位师姑师姐,等师祖正式接见了你,再帮你正式找个教习练功。”
听到练功二字,阿宝一下子如临大敌:“那,那你呢?”
“你既已拜我为师,自然不能改投她门了,但是我授业能力有限,你在我的手下进步不会太快,所以得另外找人督促你才行!”
宋今人语气颇为认真。
昨日入山门,庆灵兜头给她一顿骂,说她太过纵容阿宝,迟早害了她,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清楚呢?
本性不善带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阿宝生来平凡,根基太弱。
自来道门收徒,首要看的就是根基,根基弱则似于无,达到一定标准,才能入门修道,而阿宝虽不能说毫无天赋,但显然也是达不到入门标准的。
像阿宝这种情况,不要说她,就是她师母出手,也不一定能扶持得起来,这是天根所限,无可奈何的,如果硬要把修为强加于她,那才是真的害她。
当年她上门,宋今人就看出了一点,因此也觉得没有收下她的必要,若不是冯与真请托,想来阿宝今生今世也攀不上修仙这条道,她不当庆灵的面解释,也是担心阿宝因此遭人非议。
不过,她们如今不在东极,而在天鼎,天鼎乃道门渊薮,仙气充沛,道缘幽深,说不定会对她疏通灵泉有所助益,然而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宋今人也担心自己日后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教导她,因此有了要寻找帮手的想法。
况且,当日她可是对冯与真夸口了,不将阿宝培养成才,绝不回东极见她,虽然只是随口一说,冯与真自己也未必当真,但她既然说了,就没有违约的道理,丢面事小,冯与真怎么看她事大。
她倒不求阿宝真有如何如何的长进,只盼着她平安健康,多修几年福寿,如此,她也算是不负所托,日后也可向冯与真交差了。
想着想着,宋今人的心已经飞到冯与真那边去了,阿宝看她那宛若一副卸下担子而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里更急,难不成她就这么把自己丢出去了吗?
“不要!!你就是不要我了!早知道你到了这里就要抛弃我,说什么也不来了!”
“阿宝啊,人家几世修福修也修不来这么一个机会,你这是干什么,当初找我拜师,不就是修道而来吗?”
“不是!师娘说你会照顾我,我才来的~我不要修道,我怕痛~”
宋今人摸着头安慰她“只会累一点而已,不会痛的,我不叫她们责罚你就是了。”
阿宝根本听不进去,小脑袋拱进她的怀里就是哭:“师母别不要我~我不要跟别人~”
见她这样抗拒,宋今人也是头疼,正巧这时宗漫端着早食过来了,她把托盘放在案上,用手指指门外,宋今人回以一个眼神,知道有客来了,扳开阿宝的手起身。
宗漫勾唇一笑,三步并作两步把阿宝接住,手疾眼快往她怀里揣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阿宝乍一被打断,呛了一个哭嗝,看到宗漫,更加戒备。
“阿宝,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昨天是我不对,你看,我给你带了赔罪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阿宝一听有礼物,掏出来,原来是个又粉又大的桃子,已经洗了毛,擦干净,散着清香,很想让人咬一口。
“爱吃这个吗?”
阿宝擤了擤鼻涕,没出息地点点头。
“那我每天给你带好不好?”宗漫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来到食案旁坐下:“你看,这是我给你和师姐做的早食,不知道你的喜好,我把擅长的都做了一遍,你要是喜欢,我就天天做给你吃。”
说着,她合起双手,露出有些可怜兮兮的表情:“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你可以原谅我吗?”
阿宝看着这一盘的美食,闻着无比诱人的香味,喉咙不由自主地咕嘟一下,随即脸一红,躲开了视线。
宗漫忍不住笑笑:“好啦好啦,先吃饭。”
来人是师姐安棠。
安棠远远地站在对面,一见到她,就笑了,她的笑又和云淳的笑不同,云淳习惯成自然,见人三分笑,安棠的笑复杂地多,背后总潜藏深意,宋今人揣摩着这张笑脸,料想意味不简单。
果然,开口第一句,她便说:“今人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宋今人愣了,这人什么情况,哪儿有几十年没见,见面先要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