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掸了掸衣摆灰尘,带着他往酒旗方向走,“先喝两杯酒,再找他们算账也不晚。”
我们跨进酒馆时正是晌午。
大堂里坐得满满当当,只剩临窗还有张方桌空着。
店小二正引着我们往空桌走。
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娇喝,“那张桌位我要了!”
转头见一位穿绯裙的姑娘堵在过道,满头乌发梳成双螺髻,鹅蛋脸俏生生的。
“神医弟子今日要在此城义诊,你们换个地儿去。”
她掏出块药葫芦木牌往桌上一扔。
方诸梗着脖子,“姑娘这话可不在理。这桌子是我们先看到的。”
“我不管!”
她柳眉倒竖,刚要拍桌,旁边突然踉跄撞来一个醉汉。
我眼疾手快擒住那人手腕。
只见三根指头正捏着姑娘绣金鲤鱼的荷包。
我将荷包抛回给了姑娘。
她气鼓鼓的腮帮子这才瘪了下去。
最后,我们三人挤着这张方桌一起用饭。
那姑娘为了感谢我仗义出手,扬手便让小二把摆满一桌子菜。
席间我跟方诸碗筷叮当不绝。
她却撂了筷子,倒豆子似的介绍起了自己。
原来,她叫锦绣,刚过及笄便出师神医谷,此番正是奉师命下山行医。
我悬着木筷怔在当场。
前世替厉剑寒寻医,我曾踏遍江湖寻找神医谷的踪迹。
最后只从包打听口中听到一丁点传闻。
没想到想这一世竟在这样的市井酒肆里得遇传人。
许是不打不相识,我跟锦绣越说越投机。
酒过三巡,我们已熟稔得像多年故人。
锦绣,成了我重生以来在山外结交的第一位朋友。
厉剑寒来酒肆找我的时候,我和锦绣正在划拳吃酒,说说笑笑兴致正高。
“厉师弟,你怎么受伤了!”
方诸突然惊呼。
让我脸上笑容微僵。
抬眼望去,厉剑寒正倚着门框喘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右肩衣料被血浸透。
半截菱形铁蒺藜深深扎进皮肉。
正是之前那罗刹教余孽惯用的暗器。
酒盏在掌中轻响,我才惊觉自己竟已站起了身子。
前世分明没有这段变故。
“你遇上罗刹教的人了?”方诸已扶着人坐下。
拇指死死替他按住肩头伤口。
锦绣正翻找着止血散,跑堂端着铜盆来回换水。
酒肆里忙作一团。
“几个杂碎而已,已经收拾干净了。”
厉剑寒哑着嗓音。
虽答着方诸的话,目光却沉甸甸落在我身上。
我立刻垂头盯住酒盏。
晃荡的酒液,倒映出我半张紧绷的脸。
接着,我便听见方诸捏着暗器边缘,缓缓拔出时血肉撕扯的黏连声。
清晰得令人牙根发酸。
可全程,厉剑寒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伤口处理完。
锦绣往他手里放了支药瓶。
“这是神医谷的秘制金疮药,对创伤很管用的,敷上三日准能收口。”
她笑眼弯弯的,发间绯带衬得她明媚娇俏。
“我叫锦绣,是迟瑾新交的朋友。你是他师弟,以后自然就是我的朋友了。”
厉剑寒五指骤然收紧。
手背上绷起的青筋衬得瓷瓶愈发惨白。
“多谢。”
他哑着声音挤出两个字。
“师弟先去二楼客房歇着。”
方诸搀扶着他的手臂,“一会我让伙计送吃食上来。”
经过我身侧时,厉剑寒有些踉跄,肩头的血渍还蹭到我的广袖。
他却只是紧紧盯着我的侧脸。
我攥着早已冰凉的酒盏纹丝不动。
直到木楼梯最后一声吱呀消失。
我才慢慢松开手指。
掌心里,已满是通红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