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在这个时刻,我才发现,逍遥山的夜空原来这么美。低垂的夜幕间,繁星万千似银河倒挂。
圆月近得几乎能触到指尖。
自从厉剑寒来到逍遥派,我所有时间都围着他打转。
我真的太久太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躺着喝酒好好看星星了。
或许是醉意上头,又或许是今晚夜风太过温柔。
我就这样在屋檐上睡着了。
我又梦见前世的事了。
师父头七那夜,我在藏身的破庙偷偷给他烧纸钱。
跟我一起长大的师弟方诸找过来了。
一见到我,他就焦急拉住我,“师兄,跟我躲去南疆,现在就动身!”
我望着他连夜带来的干粮和通行令牌。
喉结不住滚动。
若此刻离开,不再争抢《玄阳经》,那些污名顶多一个月,就会被江湖遗忘。
我就不会再被整个武林视为公敌。
不必日日提防冷箭暗器。
不必每天东躲西藏食不果腹。
更不必夜夜提心吊胆——不!!!!
这些念头才起,立刻被我生生掐灭了。
当时,厉剑寒的《寒玉功》已至九重大成了。
再没有《玄阳经》调和阴阳。百日之内,他必定受内功反噬身亡。
我必须在那之前,夺得这卷功法。
“至少他会信我的——”
我将手从方诸掌心抽离,“就如你此刻信我这般。”
方诸劝到东方发白,我始终心意未改。
可后来多可笑啊。
厉剑寒信的是我弑师叛门的罪状。
信的是我勾结魔教的传言。
他最后甚至笃信到,直到在断肠崖上递出那一剑,也没有问过我一句为什么。
迷糊之中,屋瓦突然传来摩擦响动。
我醉意赫然消散了大半。
抬眼正对上厉剑寒微皱的眉峰。
他竟不知何时也上了屋顶。
语气透着责怪,“你怎么睡在这儿?”
春寒料峭,屋顶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在身上清冷入骨。
我却笑着晃了晃酒馕,“上好的女儿红呢——寒弟,陪我喝一口怎么样?”
厉剑寒最厌恶酒气。
果然。
下一瞬,
他面无表情挥开袖子,酒馕应声扫落,连带着几片青瓦也一起劈落。
劲风带得我鬓发散乱。
我低头盯着瓦片上淌落的晶亮酒液。
叹出了声,“可惜了这一壶好酒。”
“还在怨我养伤时没来看你?”
他声音清冷,“《寒玉功》第四重需连转八十一天大周天,若中途强行破关——”
“轻则寒气反噬,重则折损一身修为。”
我接过话头。
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怨意。
其实我不怨他。
我一点都不怨他。
比起前世穿心那一剑,比起那些误解中伤。
这点冷落,实在不算什么。
“你有自己的苦衷。”我盯着鞋尖儿,“你不来探望我,我理解的。”
厉剑寒忽然不说话了。
夜风卷着酒香,在我们之间打转。
从前这种时候,我早该揪着他袖子贴上去,或是装醉故意倒在他怀里,用讨饶耍赖粉饰太平了。
可是我却没有。
我只是安静地坐着。
甚至看见他的衣角扫到我的手指,还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寸。
气氛顿时陷入凝滞。
沉默不知多久。
厉剑寒忽然起身。
月白披风迎风而舞,衬得他气质清拔出尘。
“明日卯时一刻。”
他背对着我,“演武场练武,别迟到。”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人已落在对面廊下。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纤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