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不觉间,严冬已然过去,南地早已是姹紫嫣红开遍。京城之中,亦是冰消雪释,一派万物复苏的景象。但融融春意未能驱散管皇后心头日益积聚的阴霾。
北疆捷报频传,义安王袁晁领军大破北狄,斩将夺旗,袁宗文龙颜大悦。
袁晁功高渐渐盖过太子的威望,他战功彪炳、民望日隆,在管皇后的眼中,袁晁的战功如同一根根芒刺,扎得她坐立难安,寝食不宁。
屋漏偏逢连夜雨,素来仗着国舅身份、在朝中气焰嚣张、行事跋扈的管继勋,遥控北疆军需、指使心腹林庆德等人,私吞倒卖粮草、以次充好、克扣军饷,被揭发出来。
抚远大将军陈平一封奏疏直达御前,言辞激烈,一时间,舆论哗然,群情激愤,几欲将管继勋生吞活剥。
袁宗文顾念帝后情分,未将管继勋立时下狱明正典刑,只下旨革职查办,听候发落。管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与声望,已然是江河日下。
朝中清流纷纷侧目,皆言管氏一族恃宠而骄,贪婪无度,连干系朝廷安危的军需都敢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实乃国之硕鼠,其心可诛!
管皇后听着宫人们小心翼翼拣选禀报的传言,看着直指管氏罪愆的奏疏,日夜忧思难寐。
袁晁已然是战功彪炳,在北疆立下不世之功,他日班师回朝,怕是太子的地位更要受其威胁。
管皇后亲自为袁宗文轻捶着肩膀,笑道:“陛下,义安王在北疆屡建奇功,王妃一人独守义安郡,何不趁着春暖花开,召他们母子入京?一家子骨肉团聚,咱们也能见见赵氏,不至于一家人见了面也不相识。”
袁宗文听罢,转头瞧向管皇后,她笑着道:“此次北疆大捷,赵王妃筹措军需,亦是功不可没,外间私下里都赞她贤良淑德。臣妾想着,天气不冷不热,正是赶路的好时节,陛下何不宣赵氏携几位皇孙入京觐见?一来,让陛下一享天伦之乐,亲眼看一看这几个孙儿;二来,也让贤妃见一见她儿媳和孙辈,多少也能以慰她一片思子之心。三则,也算是对赵氏功劳的嘉奖。陛下以为如何?”
袁宗文听着,心中却是明镜一般,他又岂能不知管皇后九曲回肠的心思?
无非是忌惮袁晁功高震主,动摇太子的根基;又忧心管氏失势,想将袁晁的家眷召入京城,置于眼皮底下,以为牵制罢了。
袁宗文看了一眼管皇后,心中终究是软了一下。他与皇后乃是少年结发,患难扶持至今,情分非比寻常。
袁宗文不忍见她整日里愁眉不展,胡思乱想,也罢,也罢,让她安心些也好。
袁晁是自己的亲儿子,他心性良善,想来不至于为了这个生出什么大的乱子来。
思及此,袁宗文叹了口气道:“便依你所言,宣赵氏携子入京。只说朕与贤妃思孙心切,召他们入宫承欢膝下,不必提及功劳奖赏之事。”
管皇后闻言,心中畅快,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旨意拟好,便遣了宫中内侍,快马加鞭,赶赴义安郡而去。
赵灵犀得了圣意,将传旨的天使好生安顿在馆驿歇息之后,她屏退左右,只留下王守成。
“王先生,” 赵灵犀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王爷正在北疆浴血奋战,京中突然要召我与孩子们入京,说是陛下思念皇孙,这理由未免过于牵强,怕是此去……”
她话未说完,王守成已是面色微变,道:“娘娘,陛下慈心一片,圣意已下,您自当遵旨而行,可不能妄加揣测。”
赵灵犀摇了摇头,道:“你想想,管继勋刚刚因贪墨军需被查办,管氏正是风声鹤唳之时,陛下此刻召我入京,只怕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她用意为何,还不够明显么?” 她看着王守成,“你说,我若将这位传旨的天使悄悄请到别处,好生款待些时日,只对外说,天使尚未抵达,或是途中耽搁,王府并未接到圣旨。如此拖延下去,待王爷凯旋……”
“娘娘!万万不可!” 王守成听得心惊肉跳,额头冷汗都快冒出来了,急切地道,“您、您这是要做什么?抗旨不尊,已是弥天大罪,您还想……还想扣押天使?!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赵灵犀见他吓得不轻,反倒冷静了几分,淡道:“你瞧圣旨上说得明白,要将承璟、长瑛、琮儿三个孩子全都带去。我若只身入京,倒也罢了,左右不过是皇后眼皮底下的一个闲人。可将三个孩子都带入京城,万一皇后娘娘被逼急了,想要来个鱼死网破,我怎么对得起王爷……”
王守成道心中亦是忐忑:“娘娘多虑了吧!宫里头,不还有贤妃娘娘在么?贤妃娘娘是王爷的生母,圣上对她也素来敬重。皇后娘娘再是忌惮王爷,她也只是将您和几位小主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断不敢乱来。”
“再说了,王爷是圣上嫡亲的儿子!皇后娘娘再如何,也越不过这层天理伦常去!圣上与贤妃娘娘思念几位小主子,此乃人伦常情,您只管放宽心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