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林间刚刚亮起,夜无虞和风启刀便启程往南而去。在返回风潜谷前,他们先去了趟白沙宕。
夜呈子本来正在为夜无虞此行担忧,想着恐怕她又要去什么险境奇域,帮古山白寻什么奇草灵药,却不想,两人回来得比料想中快,又见夜无虞囫囵完整,状态良好,知他们此行并未经历险要之事,于是放下心来。
待听夜无虞将整件事说了以后,夜呈子倍感意外,之前无论怎样想,也万万想不到,原先要救古山白,居然要用那样的方法。所幸,古山白的顿悟,让他的心焕然一新,放下执念重归清静,情毒也因此而解。然后猜到,此行两人都经历了些什么。于是看向坐在一旁的风启刀。风启刀正微微垂首,慢慢喝着茶,表情平静从容。不过,很明显,经历此次事件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更加紧密,某种无言的默契和亲密,在两人间无声传递。看来,经过此番磨难,本已心心相印的两人,现在只待开花结果了。夜呈子不免感到欣慰。
然后夜呈子告诉二人,几日前,夜家寨收到火棕门传来的消息,原来,三门二派已经向整个修行界发出通告,告知所有修行人,现有邪修两人出现,且已行下多起戕害修行人之事,请所有道友对邪修的存在,倍加提防注意安全,同时,请大家积极提供任何与邪修或是邪魔之气有关的线索,以期早日将邪修擒获。通告最后说道,邪修现世,邪心难测,邪魔之气也重现人间,不但威胁所有修行人之安全,亦威胁到人世之安危,邪修不除,必将后患无穷,请大家务必重视,谨慎对待!
此通告发出后,很快就在所有门派和非门派中传开,许多散修也都渐渐听闻此事,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有人认为,三门二派发布此通告,有几分正式同邪修宣战的意味,说不定会逼得邪修狗急跳墙,从而犯下什么更大的恶事来。也有人认为,既然邪修现在已经暴露,而且还做下多起戕害同道之事,对邪修正式摆明立场,集整个修行界之力合而擒之,并不为过。还有人认为,如果邪修沉不住气,主动暴露,这样正好,现在就是要逼邪修主动现身,怕的就是邪修不傻,不会主动暴露自己,又重新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样才是拿他们没办法。还有许多人在议论猜测,邪修都做过哪些戕害修行人的事。
总之,此通告一出,关于邪修和邪魔之气,顿时成了修行界的热议话题,而且热度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退。
夜无虞和风启刀听闻此事后,心下了然,原来,邪修已经逃离寂北荒地,再次不知所踪。而且觉得此事不容乐观。因为邪修修为深厚,若是他们再次寻个隐僻之地躲起来,再设些法术遮掩,想要再次寻到他们的踪迹,恐非易事。
见二人神情肃然,夜呈子道:“虽说邪修现在失去踪迹,但现在与之前不同,此次修行界已经得知有邪修存在,修行人又遍布世间四处,邪修若想再寻到像寂北荒地那样常年无人涉足的藏身之地,并不容易。三门二派发布此通告,或许就是为了逼邪修现身。我们可以暂且静观此事。说不定,之后,便会有各种各样的消息传到门派。”
两人点点头,觉得夜呈子所言有理,目前他们暂时没有其他可做的了,若说是去寻找邪修下落,但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难度可谓大海捞针。所以,暂且静观事态变化吧。
这天晚上,各自回房后,风启刀却是久久无法平静下来。时值深夜,终又打开房门,来到外面,在凉爽的夜风中,看着天空悬着的弯月,显得心事重重。
很快,旁边另一间房的房门也打开了。夜无虞走了出来。
白沙宕除厨房外的四间房,彼此独立。但夜无虞和风启刀住的房间,离得较近。对面,绕过一片花圃和草地,是离厨房较近的另一间房,现在是雷子和厨房的阿蒲在住。夜已经深,此时的忆雪小筑,整个院落静悄悄的。
见夜无虞也走了出来,风启刀朝夜无虞走过去。
“无虞,你怎么还未睡?是不是我吵到你了?”风启刀轻声说道。
“没有,我只是,也没有睡着。听见你开房门的声音,便也出来了。”说完,打量着风启刀,“风启,你是不是在想邪修的事?”
风启刀点点头,“今天听了夜前辈所说,我便在想,既然现在整个修行界都在收集邪修和邪魔之气的线索,那么,曾经慕家遭遇邪魔之气一事,是不是告知三门二派比较好。虽不知此事对寻找邪修下落是否会有帮助,但至少,关于邪修曾经出现在世间的踪迹,却是又多了一条线索。”
夜无虞想了想,道:“确实。当年慕家为邪魔之气灭门之事,此事说来,不算小。而这件事,可以说邪修做得滴水不漏,未让修行界察觉任何异常,但对慕家无辜失去性命的那么多人,却是十分不平之事。风启,我赞同你将此事告知修行界。让其他人知道当年慕家大火的真相,这对逝者来说,多少也算是一种告慰吧。至于之后,”夜无虞走上前,拉住风启刀的手,道:“无论可能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风启刀回握住夜无虞的手,道:“倘若要将此事告知三门二派,我准备匿名进行,只要门派知道,二十年前,邪修曾经在北原城出现过,这样就够了。至于我,现在的我,只想继续做风启刀。”
夜无虞轻声道:“嗯,无论你怎样做,我都支持你。”想了想,又道:“风启,我其实在想,此事是否有必要让夜叔叔知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希望你把这件事告诉夜叔叔,我只是想,夜叔叔毕竟与我们关系不一般,是值得信任的人,而且,此事让夜叔叔知道,说不定,还可以听听他的建议。”
风启刀微微笑起道:“你放心,我不会误会的。其实,我也一直在想,或许有必要将我的过去如实告知夜前辈。夜前辈算是你的亲人兼长辈,让夜前辈知道我是谁,这样,他大概才会完全放心把你交给我。”
夜无虞轻轻笑起,垂眸道:“嗯,那你看着办。”
两人很快互道晚安,各自回了房。
风启刀这一夜基本未眠。翌日上午,待夜呈子修完养生内功后,便同夜无虞去他房中见了他。
夜呈子料到两人乃有正事相谈,便未出去散步,与两人在长案旁坐下。
刚坐下,夜无虞就开口道:“夜叔叔,风启有些事要同你说,是关于,风启他们家的。”
夜呈子立即来了兴趣。虽然他早已经了解风启刀的为人,但他毕竟是夜无虞要托付终身的人,若能对他多了解一些,自然更好。
风启刀于是开口道:“对不起,夜前辈,这件事现在才让你知晓。”
夜呈子道:“风公子,千万别这样说。这件事,你愿意说给我听,我很高兴。但若是你不说,我也不会介意的。”
风启刀停顿片刻。虽然现在他已经不再为过去纠缠,噩梦也早已结束,但这仍然是个沉重的话题。然后,带着一丝肃然开口道:“风启的家,原在北原城,本姓为慕,家中原在北原城世代经商。二十年前,由于一场罕见大火,整个慕家一夜之间家毁人亡,家中父母亲戚仆役等,全在大火中丧生,只有风启一人,侥幸从密道逃脱,后为师父所救。风启身上的伤,便是这样来的。而当日烧毁慕家的大火,之所以烧得那样猛烈,是因为,那火焰中,夹杂着大量黑气。”
夜呈子愣住了,静静看着风启刀,半晌,才带着意外道:“你是说,你们家是原本北原城的慕家?”
风启刀微微垂着双眸,道:“是的,前辈。”
夜无虞道:“夜叔叔,莫非你知道北原城的慕家?”
片刻,夜呈子才将视线从风启刀身上移开,道:“我曾听说过北原城的慕家。夜家寨炼制的丹药,在较大的城镇都有销售。北原城虽没有北城那么大,但同样是北方一座要城,城中也有专售白鸮牌丹药的药铺。我曾听说,北原城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商铺字号都是慕字,所以,北原城的慕家,是当年去过北原城的人都会知道的。再后来,便是听说,慕家遭遇了一场大火,一夜之间阖家上下无一人生还。”说完,叹息一声,“未曾想到,今日却有慕家的后人,坐在这里。”继而又想到那场火,神色凝重,道:“风公子,你是说,当年慕家发生的大火,乃是邪魔之火?”
风启刀点点头,“是的,前辈。我也是过了多年后,才渐渐知道,当日火中夹带的黑气,其实就是邪魔之气。而当日的慕家,乃是毁于魔火。待最近经历了一系列事之后,才意识到,现在出现的两名邪修,说不定也与当年慕家的事有关,不过,这也仅仅只是猜测。”
风启刀停顿片刻,接着说道:“今日风启将家中之事告知前辈,一来,是准备将当年慕家为魔火灭门一事作为线索提供给门派,此事,想听听前辈的意见;二来,”风启刀突然站起来,恭谨认真地对夜呈子行了一个庄重的礼,然后道:“风启想正式请前辈将无虞放心地交托给在下,风启向前辈保证,此生对无虞,定会不离不弃,护爱终生!”
夜无虞坐在旁边,听闻此言,两颊顿时飞红,忙带着一丝羞赧垂下头,完全没想到风启刀会向夜呈子提到此事。
夜呈子虽然也觉突然,但未感觉意外,再看看夜无虞,只有羞赧,并无惊讶,心知二人应该已就此事商议过,继而又想到,定是因为此次古山白病重一事,让两人都意识到不可失去对方,也担心今后再出意外,故有此决定。
说来,两人已经共同经历过许多事,心意早已相通,这一天迟早是要到来的,不是吗?与其都悬着一颗心,不如把幸福紧紧抓在手心。对此,夜呈子毫无异议。而在他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夜无虞心有所系爱有所托,觅到愿意相伴终生的伴侣,这于他而言,于那已经故去之人而言,都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夜呈子笑着站起来,道:“风公子的心意,在下明白了。对于风公子的为人,认识至今,在下也有相当的了解。夜某早以将无虞视如己出,既是风公子就此事向在下提出请求,在下也就不再故作谦却,且代已故之人,应允此事。”
夜无虞见夜呈子站起来,也不便再坐着,早已经跟着站了起来。听夜呈子说完,心中踏实下来之余,仍然垂着眸,不好意思看他们二人。
风启刀得到夜呈子的应允,心中激动,脸也有些热,再次向夜呈子鞠躬行礼道:“多谢前辈成全。”
夜呈子带着淡淡的笑意,牵过夜无虞的一只手,郑重地交给风启刀,道:“一切都是缘分注定,无虞今后交托于你,我也放心了。”
风启刀紧紧握着夜无虞的手,像是第一次牵她的手似的,激动而又欣悦。
夜呈子已经同意,接下来,便只要等风扬眉闭关结束,再启禀了他老人家后,他们二人便可以正式结成道侣了。
三个人彼此相对而站,虽一时没有人说话,但和融喜悦的情绪,已经漫开,将众人包围其中。
过了一会儿,还是夜呈子道:“我们先坐下,继续说其他的事。”
三人复又坐下,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
夜呈子看着风启刀道:“你刚才说,准备将曾经慕家大火一事告知三门二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