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睡会儿吗?”林静望慢步过去,没有坐下,而是低头默默地目不转睛看着他柔软的发顶。
余墨舟把放在被子上双手的视线,移到林静望的手上,顺着向上,四目相对时,余墨舟呼吸一紧,有点慌张的移开视线,垂着眸子,摇了摇头。
“你呢,想不想再睡一会儿?”
他双手不自觉握紧手心里抓着的被子。
林静望手指蜷了蜷,“不用了,我给你发的消息看了吗?”
“刚醒,没来得及看。”
余墨舟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刚刚重逢那天,陌生又克制接近,老实待在越界边。
想了想,余墨舟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决心,去牵林静望垂下的手,虚虚握住。
要是他不想,也可以松开,余墨舟就一直把视线落在他手上,发红的骨节,修长的手指,如果眼神有实质,林静望的手应该要被盯穿了。
林静望被握着,手心温度交融,指尖动了动,似乎要被余墨舟手心温度捂热,手上的知觉恢复。
“对不起。”林静望垂下眼睫,虚虚把他的眼底情绪遮盖,声音却暴露了些,心疼,难受,委屈。
这三个字瞬间落入安静的病房,消散在微微亮的凌晨。
余墨舟忽然觉得自己手背被烫了一下,鼓起勇气去看林静望的眼睛,却被那双眼通红的眼睛吓到,鼻尖被冻的通红,说完这句话时的他,似乎又害羞的红了脸。
对不起什么,是对不起不让我帮,还是我治疗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又或者是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他再吃药……余墨舟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又不确定,反复无常。
他掀开被子起身,靠近看才发现林静望的肩头一块深色,想起有雷声,应该是下雨了,而林静望淋了雨。
余墨舟只穿了薄薄一件病号服,房间里的暖气很平常,离开被窝又有点冷,他没有想太多,一手牵紧紧握着林静望的手,一手绕到了他的后脑勺,用力让他低头,而余墨舟抬头吻了上去,本能吞咽,迎合,唯独忘记怎么呼吸。
林静望嘴里的苦味应该早就消了,余墨舟却还是尝到了,从舌尖一直苦到舌根到咽喉。
他余墨舟实在说不出“我原谅你了”这句话,因为林静望没错什么,反倒是自己瞒着他做治疗这么久。
他的胸口是那么温暖,我只能用剧烈跳动的心脏回应那三个字。
分开时,牵出一条细细的银丝,周围的呼吸温度逐渐上升,最后又消散在空中。
“你吃药了。”
余墨舟控制着自己喘得不那么明显,眼里带着雾,完全不像刚刚可以说那句陈述句。
林静望发出声音,点点头,“嗯,不苦。”一眼不转地看着那发红的嘴唇,像要再欺负的深一些,再深一些,直到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你都想起来了。”明明知道答案,林静望还是想从余墨舟的嘴里得到答案。“想的时候,你在犹豫什么,看你划了很多。”
余墨舟拉着林静望一起躺在了那不大不小的病床上,被子刚刚能盖住他俩。
面对面,距离只剩下一两个拳头,余墨舟抬眼时,眼里的水雾已然全无,数着面前他的一根根睫毛。
“不敢相信,自己会干出那些事。”说完,余墨舟自己都笑了一下,凑近了一点。
呼吸都撒在对方脸上,温热地,像小勾子,慢慢上头,眩晕。
说着说着,余墨舟不知道怎么睡意来袭,明明睡了那么久,还是想要睡,应该是舒络叶给自己开的药起作用了。
“以后少吃药,我在,不用付出这些代价去见幻觉。”
余墨舟声音越来越小,明明不想睡,他却觉得眼皮缓缓变重,睁不开眼。林静望听得一清二楚,没来得及回答,他眼皮就一搭没一搭的没了动静。
“嗯,你想起来了,我就不用再去见‘你’了。”林静望的指腹划过面前熟睡在怀里人的鼻梁。
睡梦中的余墨舟打了个冷颤,又往林静望怀里缩了缩。
——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早晨七点。
林静望从病房出来,门边的舒络叶明显等待已久。
“签字吧。”舒络叶起身把病单递过去,冷冷开口,如同冬日下的雪。
林静望也没问,一目十行看完单子,在最后一页的家属那行签下:林静望。
“你还好吗?”
舒络叶收起来准备抬步离开时,突然听见,脚步一顿,思考了一下,他说的不是好久不见,也不是过得好吗,而是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状态。
她不准备直接回办公室,“嗯。”带着林静望到处走走。
舒络叶没说,也不知道怎么说,林静望似乎看出了她的难言之隐,默默陪着她走。
路上的水已经结冰,挂在树上的雨滴已经被冻在原地,没了雪绒绒那种美,变得更具有攻击性。
“谢谢,陪我走这最后一段路。”舒络叶握上门把手,停在原地,低着头和身后的人说。
林静望抬眸用眼神描摹了一下她的背影,被刚刚出来的阳光所笼罩,发出淡淡的光辉。
她说的这句话似乎也有了一点微弱的温度。
“祝你开心。”
林静望盯着那个背影,扯着嘴角道,想要自己的语气温和再温和一点,别把这块脆弱的冰面戳破。
舒络叶手心用力打开门,“砰”的一声,她头也没回的关上门,连灯都没开。
这次应该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林静望隐隐约约感觉。
从医院离开前,余墨舟再也没见过舒络叶,包括林诺也没看见她。
“新年快乐,舒络叶。”
余墨舟坐上车,看着那扇被叶子挡了三分之二的窗户,自顾自的在心里说。
“你们随意,我先睡一会。”林诺躺进温暖的大衣里,伸了个懒腰,把口袋里的药拿出来,怕捂化了。
余墨舟看着那一大包被白纸包起来的药,忍不住咽了咽,想不到,真的想不到,现在都好了还要吃药。
林静望捕捉到了他看了那一大包药后,嘴角有点抽搐,勾起唇道:“你别想着不吃,这是舒医生特意嘱咐的,少吃一副药,病情就会往复。”
谁都知道这是稳定余墨舟现在状态的药,不吃不行。
“这是药吗,这是把药当饭吃!”余墨舟都想拍桌了,因为更有气势,奈何现在车上没有桌子,只有拍膝盖的份。
余墨舟没拍到自己膝盖,拍到了林静望身上,林诺也不管,累了一天了,很困的,没躺一分钟就沉沉睡去。
“我每天盯着你吃。”林静望搓搓自己发痛的膝盖,忍不住揶揄道。
余墨舟没回自己家,留在了林诺家里。
“余墨舟你该吃药了。”林诺特意把药端在余墨舟面前,一打开五颜六色的药片堆在以前,她另外一只手还拿着中药,都散发着苦味,没有食欲。
余墨舟闻着那味道,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建设已然被攻破,脑子里疯狂想理由。
“我自己回去吃。”
林诺眯了眯眼“嗯?”了一声,似威胁,再次给他一次机会。
余墨舟知道了林诺那眼神不好惹,吞咽一下,无法选择,润了一遍又一遍嘴唇。
两人僵持不下,而林静望在洗碗,没空管,林诺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点点桌子,正经道,“这样,你吃一副药,林静望就没收一副药,反正你俩药都在我这里,说起来,林静望的药该换个地方藏藏了。”
林诺都情不自禁想,我像是他俩的老妈子,管天管地,还要管他俩吃药不吃药。
突然被提到的林静望回头看了一眼他俩,林诺微笑挥手,表示没事,等到他一回头,刚刚的表情立马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