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气:“他关麟征自己屁股底下就干净吗?五十二军难道就没有一点空额?他就是看黄维是辞公(陈诚字)的人,好欺负!”
“之前有一次开会的时候,他还公然说辞公搞小团体,有门户之见!还说什么在辞公这个‘小委员长’手下做事,他这种‘外人’不受待见,怕是将来‘晚景凄凉’!你说说,这是什么话?!把辞公气得……唉,辞公本来身体就不好,那天开完会回家,在家里气得吐了血!”
听到陈诚气到吐血,林安着实吃了一惊,不知这二人的矛盾竟已经激化到这种程度了。
但对于这些事,林安不便评价,只是说,黄军长到底确实是吃了空饷的,这一点谁也不能说不是。军法无情,只能这样了。
林蔚也叹气,说,只能这样了。
黄维的军长之位火速被撸,正如林蔚所言,由张耀明接任。
陈诚系一向以清廉标榜,这次被狠狠打脸——虽然林蔚言语中对黄维多有回护——但是从结果上看,黄维真正变成了一介闲人(也许正是因为标榜清廉才需要清理门户),无官无职,连个什么高参的名义都没有了。
听说他已经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了。
林安其实对黄维所说的话,有八分相信。一个真正贪污的人,不会那么理直气壮地反驳的。何况他又是出身土木系,就是装清廉,也装了有十年了,捞到了钱也没地方用,用了就要被同僚发现不对,那何苦呢?何况14师的士兵确实比友军看着强壮,伙食也好。
毫无疑问,黄维吃空饷有错。但比他更错的人,要多得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驻在印度的新29师(原66军,现新1军)师长马维骥吃空饷案爆发,是军长孙立人自己掀出来的,该师师长入缅作战时期大发死人财,不仅空额吃一遍、死了之后报抚恤又能再吃一遍。总贪污金额少说也有三四万美元(折合21世纪50~60万美元)。
孙立人打报告要求将此人撤职,另派新师长来。
伴随着黄维事件的余波,马师长当然立刻被撤职,还关进了重庆的军法监狱。
如果说马维骥吃的是去年的缅甸战役的空饷,现在的驻印军还是好的的话,戴笠又查出新22师军需处处长走私案。这位处长立刻下狱,新六军军长廖耀湘要求从严、从重、从快处置。
但一时间,连驻印军的风评也无法幸免了。
整个国军,俨然是无人不贪、无处不贪了。
雪上加霜的是,几乎就在这些军队内部丑闻接连爆发的同时,河南自1942年秋冬开始的□□也进入了最酷烈的阶段,惨绝人寰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逐渐扩散,持续发酵。
尤其是白修德在《时代》周刊上那篇即将刊发的新报道,对灾区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景,与地方官员仍有余力用珍贵的白糖、面粉设宴款待他们的现实,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揭露。这篇报道的内容提前在重庆和华盛顿部分圈子流传,据说已在美国国内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和质疑。
作为应对,查良铮紧急带人赶赴河南,考察真实情况——不是为了打擂台,而是看看能不能从别的侧面,来写这一场饥荒。毕竟,他们也是《时代》的供稿人。
林安的想法是复杂的。在她看来,这些贪污的数额,都小的可笑。与后世动辄几个亿,甚至1942年的美国的百万美元级别的贪污案来说,三四万美元根本不算什么。但1943年的中国,实在是命如草芥。10美元就能买到一个儿童,三万美元就是三千个人的命。这种极度贫困,让哪怕一美元的贪污都会造成骇人听闻的后果。
在后世,哪怕是贪几百万、几千万、几个亿,没有谁会因为此而死。但在一个极度贫困的国家刮地皮,刮走的就是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