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盘腿坐在细羊毛地毯上,膝上担着一把古琴,指尖过处,幽幽琴音如溪水般潺潺流出。
那日设计魏夫人出丑后,他心中既有几分愧疚,又觉有趣。愧疚乃是因为冒犯了她,有趣乃是因为自己同魏夫人素不相识,她却似乎恨自己恨得要命。他虽不知是什么缘由,但绝不是她嘴上说的,只因怕小蝶妹子吃亏,才针对自己。
瞧她看自己的眼神,必不会善罢甘休,索性闲来无事,与她玩一玩,倒也使得。
正兀自寻思着,他忽然将手掌盖在琴弦上,止住了琴声。侧耳聆听,只听有人轻轻地叩门。
他眼珠微转,微微一笑,将琴置在桌上,起身前去开门。
门一开,只见是个披着斗篷的美貌女子。此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黛眉如山,双眼似波,顾盼之间,风流自生,十分娇美可喜。
她甫一看见董星潭,盈盈一笑,说道:“好哥哥,阔别已久,十分挂念,身子可好?”
董星潭眼神一亮,笑道:“便是不好,见到怜怜妹子,一发好了。”
原来,这女子本是他在江南时的知己,年纪虽轻,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且又会察言观色,温柔知心,素来只拣人好的说,句句说到人心坎里。是以她虽只卖艺不卖身,江南的王孙公子却也愿散尽千金,多听她抚琴唱曲儿,或说些烦闷的心里话。
董星潭最是与她交好,此时正感孤寂,忽见她出现在眼前,当真如天女下凡般,心中喜不自胜。正欲问她怎的到此,却又见她小脸白白,鼻尖却冻得发红,忙伸手牵住她,说道:“罪过,妹妹快请进来喝茶。”
此时不过申时二刻,然窗外天色已渐渐地暗下了。
寒风吹过,铅云低垂,只闻窗纸发出轻微“咔嚓”声响,一阵寒风吹将进来,凄冷透骨。
怜怜方解下斗篷,被这寒风一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娇声道:“哎呀,怎的忽然冷将起来?”
董星潭捧了一杯热乎乎的杏仁茶与她,说道:“冷着妹子了,我这就去将窗闭上,咱们二人阔别许久,也当说说话,叙一番旧。”语罢,起身洋洋地行至窗边,只说道:“原是落雪了。”
怜怜娇声道:“古人说得好‘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一会子吃了酒,我将哥哥那的词儿拣几首来唱与哥哥听罢!”
董星潭闭了窗,回身,笑道:“甚好。”
檐下灯笼在寒风中摇晃不止。
大片大片的雪花自云层里扑簌簌洒落下来,轻轻飘落在花小蝶发上。
她将斗篷紧了紧,身子抱做一团,斜眼看向竹林外,心道:“已差不多了。”
正想着,忽听屋中传来“咔嚓”一声响,似是茶具摔落地上之声,接着只听一人骄呼道:“好哥哥,你……你……你怎杀……”话未说完,却只像被一把剪子剪断了一般,霎时没了声息。
人语声既断,四周霎时陷入一片寂静,寂静如死。
一片片雪花落在竹叶上,发出轻微声响。
花小蝶心下大惊,心道:“她本来在江南待得好好儿的,我假借姓董的名头将她接近京来相会,原不过是想设个计,若是无端害了她性命,可怎生是好?”
思及此,只觉心头丕丕地跳,从林中蹿出来,一脚踢开了门,冲进屋中,喊道:“畜牲,住手!”
话音方落,身后木门扑地闭上了,只见董星潭注视着自己,柔声道:“夫人莫要如此。蒙夫人厚情,小子何以克当?然夫人已有家室,便当恪守本分才是,董某虽风流浪子,却也不做这等无德之事,还望夫人放过小子才是。”
花小蝶环顾四周,见屋中只他一人,并无怜怜身影,正兀自着急,并不理会他叽里咕噜说什么,瞪着两个眼睛,正要询问她,忽听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阵寒风自背后袭来,只见董星潭神色一变,忽然迈步上前,将她挡在身后,说道:“妹子,你怎的来了?”顿了顿,又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花小蝶回过神来,只见屋外一前一后立着两个人影。定睛一看,前面矮的正是小小蝶,后面那人白衣黑发,赫然竟是萧别情!
花小蝶一惊,心道:“萧大哥怎会在此?”
这时,见小小蝶眼圈一红,泪珠在眼里打转,轻咬着下唇,怯生生地道:“董大哥……姊姊……”
董星潭忙道:“妹子不要误会,我与这位夫人,并无什么。”
小小蝶吸了吸鼻子,显然震惊至极,伤心至极,说道:“那……那你为什么还将姊姊藏在身后?”
董星潭道:“只因她是你姊姊。若是你一人便罢了,你姊姊到底是个女儿家,若被不相干的人瞧见面容,多有损夫人清誉,我只瞧在你的面子上罢了,你切勿多想。”
花小蝶见他假情假意,心中一怒,一掌打在他后背,董星潭一个站脚不稳,身子一倾,险些跌在地上。小小蝶眼疾手快,伸手堪堪扶住他。
偷鸡不成
待董星潭站稳,她也不听他说话,“哼”了一声,转身奔走。
花小蝶心中甚是懊恼,正欲呼唤萧别情,只听他跟着哼一声,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