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散酒阑珊,尾声之后,今夜主宾尽兴,许铭扬再一番声情并茂的客套说笑,也各自归家之时。
许铭扬的代驾提前到了,先一步告辞。
陈熹二人等代驾时,许娇娥打量他,这人还是这样一派清明的模样。
秋夜的风已经有点凉了,或许哪里有桂树,空气里隐隐飘来一阵若隐若现的桂花香气。
察觉到有人的目光,陈熹笑着把人揽过来,也即刻读懂她,“放心,没醉。只是不大喜欢喝酒,也不大喜欢推杯换盏倒来倒去的官僚话,交际场上你若豁开一次口子,后头自然煞不住了,索性就从不开这先例。”
话音刚落,许娇娥当即略微的歉仄,心像突然掉进了柠檬水里头,“那今天晚上……”
陈熹也细细端详夜幕下的人,柔和的光线撒在她身上,无袖抠肩的白色缎面长裙贴着她,比月色动人。他搭在她肩上的手绕过来摩挲她的红唇,罕见的几分狎昵意味,大概,“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许娇娥在外面孔时刻不能丢,也从来薄面皮,假把式得很,她给这样的陈熹扰的面孔发烫,她横他一眼,命令他正经点。
“你真没醉?”她觉得陈医生怕不是至少也酒精上头了。
陈熹轻轻一笑,傲娇鬼也就是嘴硬了。他心软不再逗她,换个姿势半环着她替她过滤掉一些夜风,别指望爱美的人晓得温度,“离醉还差得远。”
车子的后座,两人的肩近近地挨着。陈熹突然清清静静的口吻,端正朝身边的人,“我们好像还没有好好约会过一次。”
许娇娥愣一下才幽幽看陈熹,也悠悠在脑子里往前倒,好像还真是。大抵成年人的爱恋自动多了理解和理性,那些年少时斤斤计较的流程形式,也都可以在工作营生之后让道。
眼下,真这样提及起来,也真真叫人淡淡的失落。
许娇娥看他,软绵绵的遗憾,医生也真的好忙呀,周末都脱不开身的行程,“我只能安排自己的事了,明天我答应带你侄儿和佩佩看电影,还有密室逃脱,先前答应的,他出分结课的奖励。”
陈熹明白她的怅然,再听她的安排,抱歉也一点黑色幽默,“许老师是懂画饼的,这算是因材施教的方式之一?”
“你有意见呀?”她忽然就试探起家长的意见。
“我以为许老师是晓得我的,我并不认同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
要命,许娇娥给他一噎,手在陈熹腿上轻轻一掐。她不再言语。
第三人的静谧空间里,陈熹也收敛起他的玩笑。他去扣住许娇娥有些微凉的手,反省自己食髓知味后的天性,轻轻告诉不说话的人,“想想有什么想做的,我提前规划出时间,我们正经约会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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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医生好执着呢,许娇娥先洗漱后半躺在阅读椅里,又被人扶着额头,强制执行出一个标准的阅读距离。
执着的人问她想好了吗,有什么想做的,也摘了她手里的书。
陈熹弯腰凑近她,伸手给书反扣在一边的柚木小圆几上,“明明不爱吃饭的人,偏书也要看食谱,这又是什么道理。”
许娇娥笑,她不困了,跟陈熹推介《随园食单》,即是食谱,也是生活美学,是文化白描。古时候文人雅士才真真有生活也懂生活,不像卷生卷死的现代都市人,不晓得少了多少生活志趣。
陈熹点头认同,手臂穿过许娇娥的腿弯,把她从云朵沙发上抱起来,挪到床上。
许娇娥仰首望他,抬手抵住他的胸膛,眼神清亮,“陈熹,我们十月份去吃蟹吧,第一次约会。”
陈熹洋装讶异有人的脑洞,气息同询问一齐袭过来,“这是《随园食单》给的灵感。”
寂静里,总有什么窸窣作祟,挨蹭着的人眉眼生娇,是引-诱也是警告,“你敢胡来,今晚你就嘻哈一只(死蟹一只:完了)。”
“许娇娥,你是个磨人精。”陈熹吃瘪后的老实与不敢言的幽怨。
磨人精得逞后的放肆,再次半路返场的好奇心,她都忘了问,许先生是你的同学兼前同事,那也是医生了,怎么转行了。
陈熹好半晌才长话短说的低声回应她,因为当时他做一助同主刀医生的一次医疗纠纷。
那次事件后来查明白,不存在手术操作不当,但家属当时选了极端方式,主刀医生自然首当其冲受了伤且断送职业生涯,许铭扬也险些被牵连。短暂停职后,大概对理想的失望同怀疑,也是后怕吧,辞职了。
许娇娥一时沉默,第一次觉得社会新闻里冷冰冰的文字离自己这样近。医生十几年日夜兼程地重复辛苦与勤奋,如果换来的不是光明,是怎样灰暗与困顿。
还沉思中的人来不及更多思考乃至共鸣什么,沉默中,陈熹翻身,再次启口,声音更低了。
“许娇娥,你再问别人,你也当心嘻哈一只(死蟹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