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娥突然放慢脚步,踮脚抬手去拨弄一枝略微低下来的垂丝海棠的枝叶,她也放慢一切来确认这样灯火可亲的人气烟火气,她确定这一刻脚踏实地的欢喜,心中熨帖。
从游廊穿过去,许娇娥手里的托特包搁在轿厅进门换衣处的边柜上,脚步轻悄去屋子里寻等她归家的人。
客厅没人,许娇娥好奇查看几案上的几只纸袋,明显男性特质的生活用品。她心里空拍一下,转而去到厨房间,她找的人落拓又闲适的居家感,挽着衣袖在起锅装盘呢。
许娇娥走过去,一只手攥上陈熹腰侧富余出的白亚麻衬衫,脸朝他肩头靠上去,目光却落在他簇面崭新的灰色家居拖鞋上。她心里明明刚才就生出的怠慢人的愧意,声音软糯糯的却依旧不改的嘴硬,“陈医生把自己照顾得蛮好的呀。”
陈熹给突如其来的力道和温度蛰得心头一凛,手上却稳,“吓我一跳,今天怎么样,都好了?”他关心昨天还病恹恹的人。
“哼。”
听她一如往常骄傲的娇嗔,无疑是真好了。陈熹手里的锅和铲还没放得下来,只好笑着低一低腰,去汇许娇娥的眼神,“我医院折腾一天的行头呢,收拾了这一摊子得先冲个澡,你先洗手吃饭,晚上蘑菇青菜和鸡肉粥。”
陈医生适时的洁癖症犯。
许娇娥怪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上也有点不舒服,“你刚才怎么不先洗。”她抓过她衣服的手在他手臂上蹭蹭。
陈熹失笑,“因为我以为至少得征询主人的许可,以及,我的换洗衣服我找不到。”
许娇娥相信这是真话,因为陈熹一向的教养和风度,也因为她确实忘了告诉他,她给他的衣物归到了自己卧室相连的起居换衣间。所以她难免一些歉仄的口吻,“我好像什么都没准备,就要你来。”
“傻不傻,许娇娥,作为男朋友,我很高兴你让我来到你的领地。”
连急性子都好像随机的人或许一时赧意,急吼吼也煞风景,“你才傻。”
嗯,陈熹想自己大概已经适应甚至沉迷这样随时跳转的情绪,他从善如流,手里的家伙什撂下,拿手臂去圈人,“是我傻,我失言,许老师985本科加QS世排TOP50的硕士,和傻不搭噶。”
急归急,也是傲娇又骄傲,但实事求是的许老师更诚实,打趣玩笑也不肯接这样的高帽子,“高考其实我是参加华侨联考的,TOP50申请制的,但我真的是认真上课努力毕业的。”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讲,我妈妈那个时候和我爸爸商量,我是保留澳门身份证的,在这里我是用回乡证。”
陈熹看仰面注视着他的人,灯下,干净且炙热的眼睛,他好像忽然也看懂了固执要坚守着真诚,又习惯别扭欲迎还拒一切温情的人。
许娇娥也在这一刻的静默中,仿佛透过两个贴近的身体的共振,听到了心跳的节奏。它们渐渐加快,像追逐着,然后渐渐同频,再然后,一个吻遮住了她的光。
许娇娥感受到温暖又温和的力量向她压过来,干燥的空气趋向潮热,牙齿轻轻一下撞击,她闭上的眼睛再微微张开,只看见光阴中有人的鼻梁,白色山脊一样起伏绵延。
她险些要忘了呼吸,微微眩晕的感觉软绵绵地不经后仰,而搁她在脑后的手背清楚地抵住她,托着她后腰的手臂传来灼灼的热。
许娇娥晕陶陶想抓住些什么,不经意的,突然攥紧的手掐进了有人的肩头和后颈。
极轻的一声闷哼,陈熹低沉又温柔的声喊她的名字。
光亮回来,许娇娥被他揽托着回过神来,舌尖柔软的人吐出骄傲的诘问,问眉眼风流的好看男人,“陈医生的洁癖症呢。”
陈医生君子端方,好像灯下更美呢。
陈熹手背轻轻拂着许娇娥的面颊,白玉般素净温润的脸上一层薄薄的嫣红,好像风中跳跃着的火星子,直燎到他的心里去。
许娇娥只听得他轻轻的沉沉的笑,意气也孩子气,终归她嘴角隐隐的笑意出卖了自己的心。
“陈熹。”
真诚的人这回却是欲拒还迎的,欲-望有时是最好的导师,而最纯粹的真诚又是直面自己的欲-望。
许娇娥悄悄地缠上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