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战无不胜的黑衣人,却在接下来的交锋中,处处落于下乘。
白衣人也不急,如同街边戏耍蛐蛐儿的孩童一样,招招精准却又刻意收了几分力,十多招的功夫,那黑衣人身上平添了□□道口子。
伤口处皮肉翻开,连着血液粘在黑衣上,格外的触目惊心,莲心他们有种错觉,好像白衣人就是故意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一般。
黑衣人的嚣张气焰已经不复存在,他本就厚重的妆容此刻被汗水打湿,宛若一层在面皮之上盖上一层水雾,五官变得模糊扭曲。
眼见着被逼的节节后退,就在右腿又被割了一条深深的口子时,他撑着插在土中的弯刀,艰难地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探向胸口。
深谙此道的莲心立刻察觉出不对,赶忙大声喊道,“小心!”
话刚出口的同时,那黑衣人已经得手,只见他站立的位置黑烟滚滚,置身其中,定是伸手不见五指。
伴着“唰”的一声,只见慢慢消散开来的烟雾之中,早就没了黑衣人的身影,不仅如此,还有几个奄奄一息的蒙面杀手,也不知如何被他一同带走了。
“算了,他们自有一番逃亡之道,眼下追也很难追上了。”
似乎是看出了莲心他们几个的想法,白衣青年一边从容不迫地收回手中的剑,一边慢慢地说道。
“你说得倒是轻巧,若不乘胜追击,等到你一走他们又卷土重来,我们几个不又是得栽?”
见到天降奇兵将那人打得落花流水,齐薪他们都是喜出望外,可是眼见他处处留手,没有将这队人马一举歼灭的心思,不免有些遗憾,话里话外有些埋怨。
见自家兄弟又犯浑,人家帮忙反倒要受他埋怨,齐棠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强撑着半直起身道歉。
“我这兄弟一贯口无遮拦,兄台出手相助我等感激不尽,绝没有指责之意,还望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无妨”,那人声音平淡无波,举手投足全无方才搏杀时的果决狠戾,自有一派云淡风轻之感。
这时候,一直沉默良久的老孙半靠在树旁,吐出一口血沫,饶有深意地感慨道,“死子勿急吃,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城府,是大曜之幸啊!”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这句话在莲心他们耳里,只当是对后辈的殷切期望,可落在陆时礼耳中,自然察觉到了暗暗的敲打之意。
虽然说好了倾力合作,但两边互相还是有地方,齐家世世代代都是忠君之家,他何家又何尝肯做那结党营私、通敌叛国之辈呢?
可是,人可以左右自己的思想选择,却没办法要求别人也一同做到。
能像齐家那无论身处何地,上上下下同心戮力的终归还是少数,如他何家一般,有一心为国的铮铮铁骨,又有阴奉阳违的软骨的,才是大曜朝世家中的大多数。
其实他们本不用这样费劲心思时常提点,若不是坚定要像三叔那样的心志,他也不会容许噬野教那边动作,也不会就此与莲心分别,更不会锦衣夜行救人于刀枪剑影。
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一锅清汤中混进了一滴墨汁,就算这清汤小火慢炖了数十年,看到的人也不会再承认这汤的清澈。
混进墨汁就是混进墨汁了,无论那是主动滴入,还是偶然迸溅,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就像他三叔曾经说的,行胜于说,言语并不能表明他的立场,想要真正有所证明,行动往往才是最真实有效的。
“这队已是精锐,他们元气大伤,就算还会有所动作,想必一时半会儿也是无碍。”
说着,陆时礼从袖中取出准备好的伤药和地图,“寻常的路线他们定是早有埋伏,按照地图中标记出的一路南下,遇到的伏击定会少上很多。”
察觉到那道目光灼灼看着自己,莲心有些莫名的紧张,赶忙上前一步接了过来,疑惑地问。
“既然你早有预料,为何不早些把地图交给我们,而是任由我们走上这段被埋伏过的路?”
“你们一定要走过这段路,并且对上这伙人。”
不知是何缘故,莲心觉得对方的语气有些熟悉,都是平静祥和,又很循循善诱的口吻。
只听他顿了一顿,又继续开口。
“这条路过于偏僻,沿途多地都没有驿站歇脚,这是有驱虫安神的熏香,夜间燃上不仅可避开蛇鼠蚊虫,也利于远离猛虎等凶兽。”
莲心自是连连称谢,又从他手中接过满满一袋熏香,大包小包拿在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这位大侠手里进货的呢?
一切交代完毕,大侠显然也没有久留的意思,他与老孙几人拱手作别,上马扬鞭之际,又束紧缰绳,回头深深看了站在原地的莲心一眼。
许是月光太过耀眼,投射下来的光线都多了些朦胧的美感,莲心觉得那一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情意。
心中似乎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但看着那道策马驰骋的矫健身影,她很快摇了摇头。
记忆里那个人虽是装病,但看起来也是极为文弱,虽不至于肩不能提手不能拎,可连马步都扎不稳当,又如何能策马挥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