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扎好吸管,把冰凉的杯壁贴在罗倍兰的脸上,里面没融尽的冰块隔着一层薄薄的塑料和罗倍兰的脸颊碰撞,替林瑜做着最后的安抚工作。
罗倍兰举着杯子在脸上贴了一会儿,嗓子果然还是有些发干,她低头一口气吸掉了一小半。
她们晚饭没吃多少,罗倍兰又刚刚哭过,林瑜猜她应该又饿了。
炸鸡确实很香,林瑜戴上一次性手套,细心地给炸鸡浇上酱汁,拿起一块儿最大的送到罗倍兰嘴边。
“谢谢——”
林瑜直接把鸡块塞进罗倍兰嘴里,堵住了她未说完的半个谢字:“我不爱听这个,少说。”
“而且也没什么好谢的,算是……”林瑜想了想,“算是大黄寄养在你那儿的水费了。”
“什么啊……不是说好送我了吗,怎么又临时变卦了。”
罗倍兰嘶哑的嗓音还没恢复过来,嘴里又被林瑜塞了东西,说话的语气听上去更委屈了。
“你要是天天在家躲着哭的话,大黄估计来不及长大就先被你哭黄了。”
“不是的,”罗倍兰为自己辩解,越说,声音却越弱,很没底气的样子。
“我不经常哭的,今天是意外——”
又一块炸鸡被塞进了罗倍兰的嘴里。
“我知道,先吃东西吧。”
罗倍兰的心头又隐隐有些发酸,应了。
“我今天,我本来……”
她开口想把这些发生的说给林瑜听,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再度变得哽咽,林瑜就坐在罗倍兰身边,她及时地握住了罗倍兰有些冰凉的手。
林瑜的手比罗倍兰的更热,她握着罗倍兰的手掌上下揉搓,尝试把它捂热。
“没事的,慢慢来。”
罗倍兰望进林瑜的眸子,她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完全称得上柔和。
罗倍兰今晚有些语无伦次,她的陈述时话里的细节也没那么连贯,好在林瑜格外承接得住罗倍兰七零八碎的情绪,说到关键处,很多细节都是林瑜引导着她才慢慢拼凑完整。
罗倍兰说了很多事情,那些一直如噩梦般萦绕她的、她向来耻于说出口的事情,都在今晚一点一点倾斜给了林瑜。
今天的傍晚,逝去的老黄,罗湖生拿到确诊单的当晚,被抓进去的琛哥,和马凯莫名其妙的那段展开,甚至于她荒唐的父母亲。
那份炸鸡她们还是没能吃完。
罗倍兰也没表现出她设想的坚强,但十成十的展露心扉却在结束的那一刻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觉。
“你会不会觉得我做过的事很荒唐……你会不会,有点儿……看不起我?”
林瑜感觉自己手里握着的手正在小心翼翼地往回缩,她便加大力道,握住了有些瑟缩的手。
罗倍兰指的是她和马凯短暂的交往。
“没有人会做得比你更好。”
“真的吗?”
罗倍兰未干的泪花在眼里闪着细碎的水光,不确定地问。
她怕这只是林瑜出于礼貌的微妙——这是她第一次将连自己这样的人都觉得破烂不堪的回忆讲给林瑜,讲给一个家庭、才华、智慧、品质都远远高于自己的人听。罗倍兰缺乏和林瑜这样的人相处的经验。
尽管林瑜已经向她展露了那么多善意,可在今天之前,她对自己的过往毫不知情。
所以罗倍兰还是忐忑——林瑜会怎么看自己,她不敢确定。
罗倍兰脊背发凉,除了那只被林瑜握着的手能感受到些许的炽热,其余的浑身上下都是发着冷的。
可在等待的时间里,罗倍兰甚至不敢直视给予自己温暖的那双眼睛。
听着林瑜逐渐加重的呼吸音,她惶恐,如果下一秒得到的是林瑜对她的失望、厌恶和回避……
她不敢想了。
罗倍兰深知她所拥有的不过一副空空的好皮囊,她自卑,她不认为自己有任何能吸引到林瑜的东西。
“你那个时候,只是太害怕了,要是把你所经历的换给我,我会疯的。”
“你做的,绝对是你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林瑜伸手把罗倍兰的头轻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罗倍兰的发顶就挨着林瑜的册颈,林瑜声带的颤动顺着两人紧连的躯干相传递,这样的颤动带来感觉很微妙,有一瞬间,她们好像真的是连接的。
林瑜的胸口闷闷的,那里堵了一块大石头。
她为罗倍兰感到不公。
她看过罗倍兰招呼负责这条街的环卫工进店喝水,她会留些东西喂给路过的流浪狗,她还有着得天独厚的幽默风趣,她被命运困住,以至于她这样一个年轻,本该有活力的人,对未来做出的最大的愿景也只是家人健康,平淡安稳。
店里老旧的灯泡刺啦闪了一下。
林瑜不知道她能带着罗倍兰走多久,罗倍兰愿意让她陪多远,但她想,她可以接住眼前的这个女孩。
“罗倍兰,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吗,我可以问你所有我想知道的事。”
罗倍兰点点头。
“一样的,无论你是什么,只要你想说,我都会听。”
“我保证,你很厉害,你很好。”
罗倍兰握紧了林瑜扣着她的手,感觉这个世界又真实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