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夏,宁城已被暑热吞食殆尽,即使入夜也格外潮热,仿佛一场暴雨过后还压着另一场暴雨。
魏长黎在杂乱如废墟一样的旧城区跑过一圈,额头沁出一层汗,仍然没有找到米修的踪迹。
房梁、树干、电线杆、垃圾桶,或者随便一个地洞和井道口……小猫能去的地方太多,相比之下,人的行动范围受限,即使以租屋为圆心一圈一圈向外寻找,想要面面俱到一处不落地地毯式搜索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魏长黎得承认他现在非常慌,昨夜在垃圾桶边刚捡的那三只小猫有一只就没救回来,要是他家米修在外面遭这种罪,他想都不敢想。
他绕过一圈又回到租屋楼下,环顾四周叫道:“米修,米修你在吗,米——”
他呼喊的声音突然停了,心脏也紧跟着停了一下。
租屋楼底积灰的楼道口边,安静站着一个男人。他身后接触不良的灯光苟延残喘地闪着,各种贴的印的小广告铺满墙面,和他整个人割裂得像是不在同一图层上。
魏长黎与男人目光交接,眼瞳中的焦急与慌乱在不尴不尬的对视中飞快冷淡下来。
“颜序,你上这里来干什么?”
颜序未答,反而问道:“你刚刚在叫米修?”
魏长黎皱了下眉,不知道是否该回避这个问题。
细算起来,五年前的米修还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捡的,如果不是后来分开,小猫甚至跟当时更会照顾人或者猫的颜序要更亲近一点。
可他们已经分开了。
于是魏长黎重复一遍:“我刚刚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颜序抬手向他展示自己手中的手提袋,给出一个勉强合理的理由:“你的衣服,已经洗干净烘好了。”
“没想到颜院这么闲,两件衣服也值当亲自送。”
魏长黎从喉咙间溢出一声冷哼,像是嗤笑,但他现在没心情招待对方,连冷嘲热讽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颜序从楼道口走到他身前,保持在一个相对礼貌的距离区间内,放轻声音又问了一遍:“在找米修?”
魏长黎还是向后撤了一步,随后有些烦躁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昨天好像没关窗户,小猫好像跑出来了。”
“米修那么聪明,”颜序的第一反应和魏长黎是一致的,“不会丢的,别慌。”
魏长黎:“我知道,但是昨天那场雨……像猫这种动物不都是靠嗅觉识别方向吗?雨后会不会分辨不出来,尤其是,这地方乱得跟下水道一样。”
颜序温声安抚:“不会,别担心。”
魏长黎抬眼看他。
三年过去,这个男人身上的气质更加内敛,明明表情是平和到有些冷淡的,但眼神很深,让人读不懂,又无端会觉得他可靠。
两秒后,魏长黎错开了眼睛:“但愿吧。”
颜序:“我可以帮……”
“不用了,”魏长黎打断他,接着从他手中抢过手提兜,语气还带着几分警告:“没下次了,以后别来这里。”
颜序闭口不答,长发掉在肩上,被晚风略微拂起。
许是今天有聊到米修的缘故在,魏小少爷勉强放下了一丝刻薄:“还有,我不需要你的什么担心,用不着。”
颜序还没开口,背后忽然划过一道惊闪。
即将进入雨季的宁城,大雨总是一场凑着一场的热闹。
颜序忽然说:“我的车让司机开走了,好像要下雨了。”
“那你淋着回去。”魏长黎错身掠过他,埋头往楼道里走。
颜序没纠缠,只伶伶站在原地。
这破小区的老化电路十分欺软怕硬,一到雨前就直接报废,魏长黎咳了两声都没把楼道的声控灯喊开,在黑暗中闷声骂了一句。
他一步往上迈了几节台阶,在上二楼的拐角处站了几秒,忽然捏紧手中的衣服袋子,无声转身回去。
“要下雨你不会往楼道里面站站,这破楼盛不下你这尊大佛?”
颜序闻声回头和魏长黎对视,丝丝黑发被风吹得扬起,几乎撇落到他额前挡住他眼睛,挡住那寸柔和而安静的目光。
目的昭彰,却实在美丽。
“……”
魏长黎心里默念了三遍“看在米修的份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开口:“你要是司机离得远需要等很久的话,不嫌老破小就上来。”
颜序终于动了,走进楼道走上台阶,颇为含蓄地说了声“谢谢”,随后无微不至地伸出手,把那一共没二两的袋子接回自己手上提着。
魏长黎知道话说出口也不能后悔了,但就跟引狼入室一样哪哪都不得劲。他臭着一张脸领着颜序走上楼,又费劲巴力地把自家的门拽开,一阵穿堂风吹过来,外面果然又开始下雨,雨势还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