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宛白未做言语,只扫了眼殿中,计安了悟,小小身影一个晃神就闪入了殿内。
不过几息光景,乌宛白脸上浮出一丝谄媚笑容,躬身迎上为首之人:“宸贵君。”
说是相迎,可身子明晃晃的立在谢嘉安的身前。
谢嘉安冷眸落在她的脸上:“滚开!”
一旁宫侍为谢嘉安打伞,倾盆大雨沿着伞骨积成雨柱,积落在乌宛白的绛红裙角,而后继续滑落,不过片刻,脚下长靴就被雨水浇灌击透。
乌宛白步子并无挪动,不卑不亢道:“太医再三叮嘱,陛下适宜静养,奴婢奉君后之命再此值守,还望宸贵君不要为难奴婢。”
“君后?”谢嘉安一声冷哼:“他独自霸占陛下三日还不够吗?乌宛白!你搞搞清楚,陛下后宫三千,可不是独属某一个人的!你若再敢拦本宫去路,本宫定让你好看!滚开!”
乌宛白依旧躬身立在原地,谢嘉安低语斥责:“冥顽不灵!”
说话间,一个眼色过去,身侧撑伞宫侍便要抬手将其推至一旁。
“宸贵君,”陆长行不知何时从殿内走出,他身形瘦削如竹,肩背却挺拔如松,稳稳立在阶上,乌宛白似有所感,躬身退至一旁,为君后让出一片开阔视野。
陆长行这才居高临下睨着谢嘉安:“你僭越了。”
艳红油纸伞缓缓上扬,露出一双微微眯着的桃花眼眸,四目相对良久,陆长行只觉得他眉心那颗红色圆钿无比刺目,比其身上的那抹朱红还要刺眼。
久久,谢嘉安嘴角微勾,落下挑衅之言:“本宫僭越的事还少吗?”
语落,他径自迈步跨上最后一节石阶,与陆长行齐肩而立,目光挑衅,似在无声宣战:陆长行,如今我与你身处同一高度,你又能奈我如何?
如柱的雨水顷刻倾洒廊下青石,四溅的水花不分敌我,依次淋溅两人袍角、长靴,两人却岿然不动。
谢嘉安讥讽道:“君后独自侍疾三日委实辛苦,弟弟们于心不忍,特来照应一二。君后不会再拂弟弟们的美意吧?”
柳叶明眸扫过阶下一众后君,各个衣着华贵,面容绝艳,大雨磅礴之下,他们好似破土绽放的花簇,千朵妖冶,万艳同辉。
陆长行收回视线落在谢嘉安脸上:“宸贵君好意本宫心领了,陛下积劳成疾以至昏迷,人员嘈杂不宜于陛下修养,雨重天寒,都且回吧。”
言毕,转身就走。
谢嘉安心有不甘,厉声高呼:“君后!你莫要太过专断跋扈!陛下并不是你一个人的!”
陆长行蓦地转过身来,柳叶明眸化作一道利刃凝落在谢嘉安的脸上:“本宫乃六宫之主,专断跋扈又如何?宸贵君若有不服,大可以让陛下废了本宫取而代之!”
谢嘉安嘴角微颤。
陆长行冷冷又道:“本宫忘了,宸贵君没这个能耐。”
谢嘉安双手紧握成拳,强烈的愤怒之下,脸颊肌肉都在隐隐颤抖,心中纵有千言不满却无力发泄。
纵然陆长行再不受宠,可他始终是君后,凤帝严守矩矱,给了陆长行专断的资本,哪怕他身后无山可靠、无树栖息,甚至惹凤帝不悦、以至于被罚禁足,可予他掌管后宫之权,从未消减。
只因他是君后,后宫之主。
殿门‘咚——’的一声再次闭合,众后君再如何期盼入殿侍奉陛下左右,也只能无奈作罢。
卿君柳玉书扫了眼谢嘉安袖下紧攥的双拳,眼尾微挑,瞥向身后男子。
侍君韩柏了悟,见其转身离去,自己亦抬步离开了队伍。
雨声嘈杂,刚离开队伍,柳玉书便闲闲开口:“陆家当年因军械案全族被诛,独留君后一个活口。陛下继位三载,最不喜的就是后戚干政,没了父族可靠反而成了君后的优势。这道理满后宫都瞧的清楚明白,唯宸贵君糊涂,陛下昏迷了三日,他就携我们闹了三日,次次吃闭门羹,他也不嫌窝囊。”
韩柏笑笑:“宸贵君独得圣宠,陛下昏迷,他自然心疼心焦。”
柳玉书瞥他一眼,微翘的嘴角携着揶揄之色:“你不也跟着心疼,缘何不闹。”
韩柏眸光微暗,清隽面容更添犹怜之貌:“地位低下、不得圣心,纵然心疼谁在乎啊?”
柳玉书微微一笑:“韩侍君莫要妄自菲薄,你之姿容,当得后宫翘楚。从前陛下整日忙于公务,极少招后君侍奉,兴许一病,醒来就换了性子呢。”
韩柏侧首看他一眼:“这后宫诸君,谁不是眼巴巴的盼着圣恩?缘何卿君如此大度?”
柳玉书眼眸远眺,只是雨雾弥漫,他怎么也瞧不真切,开口时,声音亦透着几分感叹:“我入宫三载,早已人老珠黄,陛下早就看腻了,哪还抵得上你们这些新人。”
韩柏愣了愣,继而噗嗤笑出了声:“三载就已人老珠黄?卿君莫要吓唬臣。”
柳玉书嘴角微勾,除了一抹苦笑,再未多言只字片语。正要加快脚步回宫,忽闻身后嘈杂之声。
两君齐齐回头望去,众君已鱼贯而入步入紫宸殿,尽管大雨磅礴,可众君脸上的喜色丝毫不加掩饰,两君心领神会。
昏迷了三日的凤帝,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