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庙中,胡长生轻敌被黄员外献祭,凑巧黄员外失了神志,又绑了苍清这倒霉鬼,便有了后头的事。
黄宅里的一切也都是胡长生在背后捣鬼。
黄员外自然也是胡长生杀的。
杀了还不够,还要折磨他,让他被怨魂缠身,导致黄员外怨念渐深,有意无意做出许多伤天害理的事。
可胡长生的妻儿惨死,又如何不可怜?
苍清松开李玄度的手,双手捂住心口,垂下了头。
她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如果云山观里,她爱的那些人被妖或人害死了,她大概也是要去拼命的。
李玄度注意到她的情绪,问道:“你怎么了?”
苍清轻声道:“将心比心,你的妻儿若是被人残害,你能比他做得更好吗?他如今只杀了黄员外一个,也算是有仇报仇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留他一条命吧。”
“苍娘子,妖最擅欺骗和诡辩,你不要因他三言两语就动了恻隐之心。”
苍清抬起头,触到李玄度的视线,他眼底幽深如潭水。
从她化形起,他们到底不再是一路的了。
在身份面前,儿时情谊不值一提。
“知道了,李道长收妖吧。”
看着她落寞的神情,李玄度莫名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小娘子都是这么善良可爱的吗?
“苍娘子,我是说……即使我有心放过,他也不愿收手的。”
苍清的眼睛又亮起来,“那如果他就此收手呢?你会放过他?”
“再说吧。”李玄度顶不住她炽热的目光,撇开头,故作冷淡说道:“本道长的使命就是捉妖驱鬼。”
“哦。”苍清又低下头去,重复道:“李道长,该收妖了。”
天际的黑云越聚越浓,如打翻的墨水晕了一整片天空,终是压到了极限。
李玄度背在身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扣着,他抬头见着这天色,背着的手悄悄打出个决。
耳边隆隆声也越发近了。
李玄度脸色白得有些难看,却还是在笑:“说是三日下雨,还真就要落雨了,不愧是天下第一卦。”
黄莺儿抬眼看天,脸色也在瞬间变得难看,“是天劫?!”她指着胡长生慌道:“你从刚刚开始就在拖延时间?”
“是有如何?”胡长生笑起来,发出声声嚎叫,“我恨你们这群恃才傲物的凡人!”
“我恨啊!!!!”
黄莺儿见状立马取出毕方丹,要送进嘴中。
胡长生似是早有防备,一个侧身翻转来至黄莺儿身前,捏住黄莺儿拿着毕方丹的手,擒住她后带着她快速掠向对面。
“我绝不会让你们毁了我的修行。”
此时正头顶上终于响起天劫的第一声雷,一时间风雨大作,瓢泼大雨瞬间将众人的衣裳打湿。
李玄度的身子也随着这声闷响轻轻哆嗦了一下。
他此生唯有一项弱点,就是怕雷。
胡长生仰头望着天,任雨水打在脸上,“等历完天劫,我就有上千年的道行,李道长你不定是我的对手,我与你本就无仇怨,不如速速离去。”
“不试试又怎知谁输谁赢?”李玄度手中执剑,刺向胡长生。
胡长生一惊,携着黄莺儿侧身躲过,“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道,真不怕我现在就杀了黄莺儿吗?”
雷声隆隆,道道闪电却只是聚在墙头,无一道能落下来。
李玄度一击未中,强忍不适开口道:“雷劫未过,你便不会换回身体,正是因你二人神魂互换,这道道天雷才会因找不到受劫之人而迟迟不落,此时不拿你,更待何时?”
胡长生冷笑,“既知如此,你将我杀了她岂能活?”
“谁说我要杀你?本道长是要活捉你。”
训练场中局势一触即发,苍清早就远远躲去了廊下柱后,探头瞧着。
李玄度站在瓢泼大雨里,月魄剑悬空立在身前,口中念咒:“紫气东来,吾奉真人命,诛邪伐祟,斩妖于无形,急急如律令。”
念罢,剑随心动,凌厉的剑气化作白光护在周身。
他脚步轻移,剑锋直冲胡长生而去。
“轰隆隆——”
一声重响在李玄度头顶炸开,他脚下踉跄,剑式偏了几分,再要上前,又是一声惊雷自耳边响起。
手不由自主发起颤来,只得先收式站定,念上一句静心咒,勉强稳住心神。
胡长生看出了些端倪,“你……怕这雷声?”他嗤笑道:“一个道士居然怕雷,真令人不可置信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妖。”
李玄度不答话,只咬着牙硬撑。
廊下的苍清见李玄度面色苍白如纸,才恍然想起他自小怕雷的事。
她仰头看天。
天劫共十二道,一道猛过一道,如今正因找不到正主,只能齐聚在空中,光有隆隆之声,却无法打落下来,仿若院中有无形结界挡住它们的去处,这使得天雷之力无处可卸,轰鸣之声更甚。
若十二道天雷聚齐,只待劫时一过,到时天雷散去,胡长生的天劫便渡成了。
这已经是第十道。
她从廊下走出,雨水落在身上,有些凉。
行至李玄度身侧,扶住他的手臂,轻声唤道:“李明月,坚持住。”
李玄度握剑的手心湿哒哒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耳中雷鸣不断,精神恍惚,两眼迷离之际有一缕红色发带飞扬至他的眼前。
“苍清……”
“我在。”
他们不动,胡长生也未动,两相对峙着。
“轰隆隆——”
随着一声巨响,最后一道天雷划过苍穹,划开了天边墨色,云层骤散,露出了霞色天光。
墙头的乌云渐散,一派天清气朗。
天雷离去,一时间院中竞相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