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彼丘这才想起先前他们来时,那个戴着面具,据说是李莲花好友的高大男子。那人走时,手上的确是端着一套空掉的碗碟。
正在几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又听李莲花道:“这样吧,我浅尝一口,就当为了不辜负云院主的好意。”
李莲花本来是不想吃的,但见他们这样用心良苦,说不得还要有下一轮试探,这便不大美妙了,于是主动给他们解困,当真接过碗,拿着调羹吃了一口。
“味道不错!听说这醉江楼是附近最好的酒楼,只这一碗粥就十分香甜可口,果真名不虚传。”他说是浅尝,也就当真只吃了一口,就将那一碗粥搁在了桌上。
他吃得量少,若当真有过敏之症,只怕不大容易发作。佛彼白三人又与他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儿,这才提出告辞。
云彼丘抱起那不知真假的少师剑,犹豫片刻,不知为何总有些倾诉欲,想要问问眼前这位跟门主有些神似的大夫。
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上一世李莲花就看过一遍,那时还鼓励般看着他,主动引他说出心结。可这一世,李莲花忽然觉得好没意思,也不想再与云彼丘多言,便客客气气做出送客模样,看着云彼丘面有不甘地离去。
李莲花出神地想,这些人总在找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是为了心里好过一些,就连他自己,上一世他口中说着原谅,但心里就真的甘心吗?
他曾被笛飞声一语道破,眼中仍有杀意,李相夷还未死。既然上一世他还能再拿起少师剑,为云隐山清理门户,这一世又为何不能过得更加肆意一些?
反正到头来,他也还是要再拿起剑,做回从前那个李相夷,把单孤刀再杀一次的。如今真相未明,他却已经对一切了若指掌,敌暗我明之势已经易形,皇帝也还未提防方多病一家子,那么,他大可以抢占先机,求一个满意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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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紫衿站在院中,一见三人出来就急切上前问:“怎么样?”
白江鹑垂头丧气道:“测试过了,根本就不是。”
四个人也就不知是喜是忧地走了,全然没注意到乔婉娩就在院中,听的一清二楚。
她在心中默默叹气,既然李莲花不是相夷,那么,她是否也该放下了?
乔婉娩心事重重站在了李莲花门外,不曾想竟看见这位李神医正从袖中掏出一个眼熟的香囊,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人已经闯了进去,一把抢过香囊。
“这香囊……这香囊为何在你这?”乔婉娩抓着那香囊,一双美目睁得老大,盈盈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李莲花见状,只犹豫了一瞬,便决定先骗下去:“这是我在东海行医时,偶然在海滩上捡到的。怎么乔姑娘竟认得此物吗?”
乔婉娩不答反问:“你发现的,只有这香囊吗?”
“当时海面上死了很多人,这个香囊只是我在其中一具尸体当中发现的。”李莲花小心翼翼问,“怎么了乔姑娘?”
乔婉娩凝视香囊,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见到的人,是什么样子?”
李莲花道:“记不大清了,好像也就是二十岁上下,面容看不清楚,不过手腕上好像还有一串佛珠。”
乔婉娩呆呆道:“那是我给他求的。”
李莲花恍然:“原来那人是乔姑娘的朋友啊……那会儿乱糟糟的,我去找人帮忙来着,可惜等再回到海滩时,那人已经被海浪卷走了。现在想来,还是有些遗憾。”
乔婉娩惨然一笑:“十年了,我守着这个念想已经十年了……”
她用手抚过那个香囊上的绣花:“这个香囊,还是我亲手给他做的。我等了他十年,虽然也早想过,他迟迟不回来便是答案了。只是虽然我心里早有准备,可当真听到他跟死扯上关系,我还是……还是……”
“乔姑娘,”李莲花打断她,“斯人已去,也不用太伤怀了。”
乔婉娩勉强一笑:“李先生,这香囊……”
“既是乔姑娘故人遗物,那还是留给乔姑娘做个念想吧。”李莲花十分干脆便遂了乔婉娩之意。
反正只要肖紫衿不再来找他的麻烦,一个香囊而已,舍了便舍了吧,反正他对乔婉娩早已只剩友情,这香囊留在身上反倒是挂碍。
乔婉娩哭了一阵,总算稍稍平复心绪。
李莲花这才问道:“不知乔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乔婉娩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险些忘了,是李先生所托狮魂之事,我已寻到一些线索。”
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十年前我们放他走时,他曾写过一封书信道谢,是出自薛玉镇采莲庄。不过这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李莲花连忙接过信:“这人海茫茫,能得一些细微的线索已是不易,多谢乔姑娘。”
他从昨日到今天,经历了这么一堆事情,加上前世就已经得知狮魂的下落,早把这件嘱托抛之脑后,这时才恍然想起。
大约是完成了这件嘱托,乔婉娩已经全然冷静下来,又不好意思冲着李莲花一笑:“方才失态,让李先生见笑了。不瞒先生,先前我还曾有过一些荒唐的念头,现在想来,也不过是这些年接受不了现实,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只听她释然道:“如今,我也该醒了。这是他的贴身之物,不如便随他去了吧。”
说完,她将那香囊落在一旁的炭盆之中,一下子就有火苗窜起来,将那香囊舔舐殆尽。
李莲花也就微微一笑,一如上一世那样安慰道:“既是故人,那便让他留在故事里。乔姑娘当安心地向前走。”
“李先生,谢谢你。”乔婉娩转过身冲他福了一福,从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