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站在他的身后,身躯几乎要将小美人笼盖。
“那是他们的事。”他说,“要杀要闹,都与我无关。”
“也对。”小美人笑了:“反正他们谁死了,都不会影响铜花台中人。”
这话真奇怪,一朵依附于人的菟丝花,怎么也能这样置身事外。
若依附的对象倒台,小美人作为战利品,首当其从就会被分配、占有。
黑影的手几乎就要碰到他。
碰到那一截纤细的脖颈。
只需要轻轻的,轻轻的一下……就能听见清脆的响声,就能折断这颗秾丽的头颅。
——可他只来得及碰到那一根鲜艳的红发带。
因为就在这时,十七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黑影收回手,回到了自己的身躯,假装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么快?”
“对你来说是快了一点。”小美人冷哼一声:“但对我来说出来已经不久了——我等了你太久太久。”
生气了?
这是在撒娇罢?
……他对谁都这样撒娇么?
是故意的罢?
故意对自己这样。
没听见自己想要的回应,小美人气愤地跺脚:“今天我不用你送。”
说着提起灯转身就走,脚步声回荡在夜色中。
其实本来也没想过要送,但黑影还是默默跟上他。
直到到了两人昨日分别的地方。
黑影不再动了,静悄悄地看向前方,他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隐藏于雾气之下,僵硬的身躯缓慢移动、转身。
忽然身后传来声音:“诶。”
他回头。
小美人提着宫灯,鎏金的纹样映着寒冷的火光,明明入夜不久,却偏生给人一种已是三更半夜的感觉。
他的眉眼在风中被皴擦得朦胧如月,艳丽胜过桃李春风。
“……那我明天还来,但是,我不会等你了。”
声音很别扭。
说完转身离开。
黑影愣住。
第二日,依旧是黄昏。
十七带着一盏新宫灯过来。
今日他穿了一身雀绿色的衣裳,外罩一层白纱衣,整个人像一只雍容的雀鸟,高傲地迈着步子。
不过,脚步声依旧暴露了他的本性。
黑影一听见那脆生生的“哒哒哒”就知道是他来了,还是老地方,小美人将灯放下,理了理衣摆后坐在长廊的木凳上。
那衣裳杂着亮闪闪的线,颜色似孔雀尾羽,黑影认得这匹布料——是鸟族前些日子上供而来,只有五匹,两匹被雪鸾要了去,自己那里一匹,妖皇那里赏出去两匹。
看来雪鸾的布都用在这里了。
宫灯上幽蓝的轻纱将火光都染变了色,但反倒更加配那一身华美的衣,小美人四处张望,黑影假装姗姗来迟,等到夕阳落了一半才躲到柱子后面。
“你来了。”
十七舒了眉眼。
他好像在高兴自己的到来。
“嗯。”
“今天是没有昨日那么忙吗?”
“……还好。”
美人轻笑,又站起来甩了甩衣摆,和小孩似的炫耀:“新衣裳,好看罢?”
他爱美,穿了漂亮的衣裳很高兴,也想要将这份高兴传递给别人。
黑影脱壳,目光如粘腻的糖浆一般粘在他身上,阴凉地说:“……好看。”
好看到想嚼碎了吃掉。
小美人不知他心中阴暗扭曲的想法,重新坐回去后还骄傲地扬起头颅:“只有我才配得上这么好看的衣裳。”
晚风扬起他珍珠白的发,那一双晶莹的眼瞳映着夕阳最后的余晖,灿烂、颓靡,他耀眼到让人想要用力砸碎——碎成亮晶晶的琉璃粉末,装到罐子里。
然后插上一朵最美的红山茶。
就在这样炙热的目光里,就在这样的夕阳之下,十七每日都来,两人隔着柱子交谈,黑影总是迟到,但十七并不是很在乎,他似乎只是想出来玩,出来找人聊聊天——既不在乎他是谁,也不在乎他什么时候来,时间差不多了就会回去。
这让黑影有些不适。
——这只邪祟是在拿自己解闷么?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本来是他将十七当做猎物,可现在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玩具。
于是他有了干脆不来的念头,但不知怎么的,最后还是溜达到了附近,而那日已经很晚了,他只和十七说上了几句话,便见这小美人起身准备离开。
甚至目光很是怜悯:“一定是今日的事很多罢?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然后把手臂上带着的一个金钏扯下来送他了。
黑影:“……”
华美贵重的金钏还带着小美人的体温,他眼见得这只邪祟哼着歌离自己远去,心中有些咬牙切齿。
不过,小美人其实已经察觉到他的想法。
在新的一次见面里,他提起这件事:“……你应该不会以为我是在消遣你罢?每次我可都是按时来的。”
黑影:“……”
凝视着他犹疑的脸,黑影艰难地违心了一次:“……没有。”
“那就好。”十七抿着唇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呢。”
“…………”
他又说:“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小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