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女子脸色一变,想将门重新关上,得亏宋纪眼疾手快,用胳膊紧紧抵住。
“欢娘,是清涟回来了么?”
老妇人的声音虚弱至极,欢娘几经犹豫,还是回身跑向庭中,“娘,你怎么出来了?”
那脚步又虚又慢,只听欢娘支支吾吾道:“不……不是清涟,有位夫人自称受清涟之托,来探望我们。”
方母道:“既如此,为何不开门接迎?”
须臾,木门半敞。
方母在欢娘的搀扶下勉强站住,看到马车上挂的灯笼,她神情稍变,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更为蜿蜒曲折,“你们是宋知县家的人吧?”
宋识纳闷道:“老夫人从未见过我们,怎知我们是宋知县的家人?”
方母眼中含泪,将他们迎进院后猛然跪下,“老身代孽子向宋知县赔罪,方涟千不该万不该做出对不起宋知县的事!”
“家母身有顽疾,不能断药,宋知县知我们手头拮据,便时常接济,宋夫人也常来府上送些吃穿之物,”欢娘也弯膝跪下,低声啜泣着:“没想到夫君恩将仇报,陷宋知县于危险境地,妾也替夫君向诸位及宋知县赔罪。”
欢娘哭哭啼啼的声音听得宋识越发心焦,干脆开门见山道:“两位现在赔罪也于事无补,不如直接带我们去庖屋,方县丞让我们取几样东西。”
“在那儿,几位请随我来,”方母抬起胳膊指了指,之后挪动膝盖,撑着病躯从地上站起。
欢娘见状,匆忙起身扶着方母给他们带路。
米缸下果然有块地砖是松的,移开以后,下面摞着两个木匣,沉甸甸的里面是银锭,轻些的是几本重新装订的账簿,还有地契和书信。
确如方涟所说,书信上盖有一枚圆形方孔状如铜钱的印信。
宋识一瞬间轻松不少,想起方涟交待的话,打算转述完便直接离开,可看着眼前无依无靠的姑媳俩,她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方母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宋夫人,方涟让你们拿这些东西的时候,可有说过何时归家?”
章氏面露难色,犹豫要不要说出方涟已死的消息。
宋识眉心微蹙,方母问出这样的话,估计她们也不知道方涟的生死,便问:“方县丞可会功夫?”
男人悄无声息出现,悄无声息离去,如果有功夫在身,这样倒也能说得通。
欢娘点头:“会一些。”
宋识拿不准方涟究竟有没有死,索性真假掺半地说:“方县丞自觉羞愧,还在为家兄之事奔波,他说让老夫人保重身体,不必每日等他归家,也不必节省药钱,他的俸禄都在床下的匣子里。”
欢娘忽而抬眼,“宋娘子,他可有带话给我?”
宋识点了点头,硬着头皮把方涟的话如实转达:“方县丞说他做了恶事,无颜面对夫人,夫人年华大好,可另寻良人,不必受他拖累。”
欢娘眼神落寞,她扯起唇角笑了笑,“多谢宋娘子。”
回到马车上,宋纪又问:“阿识,方涟已经死了,你为何要对她们说方涟还在为大哥的事奔波?你那不是给她们希望么?”
宋识道:“可你去亭中找我时,与我说话的人就是方涟,他知道大哥藏在铜镜中的账簿和契纸,也是他说梅天梁已有准备,只凭那些恐不足以定罪,所以让我们去他家中拿物证。”
宋纪挠了挠头,“可是我看的清清楚楚,亭中只有你一个人。”
宋识辩道:“不可能,定是你没瞧见,欢娘说方涟会功夫,许是他身手敏捷呢。”
“那也不应当一点声音也没有,”宋纪浑身一抖,作出惊恐状,“你该不会……撞鬼了吧?”
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梦,这些时日宋识没少做法事,而七月又是鬼月,宋识顿时冷汗涔涔,“你……你别瞎说,三更半夜的。”
章氏脸色泛白,迟疑道:“阿识,从前在延真观给你求的香囊可有戴着?”
“娘,你怎么也不信?”宋识低头把香囊托到手里,“柏丘道人说那个香囊能趋吉避凶,我一直都戴着。”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里面有秦夷简以前合的芙蕖香,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舍不得丢。
章氏若有所思,低头道了句无事。
宋识回瞪宋纪一眼,抓着母亲的胳膊紧紧靠着,其实她心里还是害怕的,现在回想起来,方涟眼窝凹陷,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敷了铅粉,有一种异于常人的白。
周围人声渐远,田间蛙声一片。
宋识靠在母亲身上昏昏欲睡,怎料马车忽然颠簸,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甩出车外。
“夫人,不好了,咱们遇到流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