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绫短暂的懵了片刻,一个可怕的念头霎时侵入她的思绪。
着火了。
她一个翻身下了床,将柜子中还未整装好的衣物迅速抱出来裹进包袱皮里。她此时在室内,并不能知道外面的火势究竟起的有多大,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些东西是傅薇在这世上留下最后的痕迹了,不能丢掉,绝对不能!
就在她将包袱系上结的功夫,透过窗棂纸已经能看到从檐上飘下来的明火。夏绫在浓烟中不住的咳嗽着,奋力将包袱打了个死结,递给小铃铛,在它屁-股上用力一拍:“铃铛,快出去!”
小铃铛汪了一声,用嘴叼紧包袱,听话的撒开步子向外飞奔而去。
屋内越来越热,夏绫忍着胸腔内被浓烟呛出的剧痛,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飞速踩上床,拉开床头上的柜子。
果不其然,在其中放着一只上锁的匣子。这匣子夏绫见过一次,虽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一定是傅薇的私物。
她一把捞起匣子夹在腋下,追着铃铛的脚步也向外跑去。
大火已隐隐有吞山并海之势。
夏绫与铃铛不过就差几步的距离,几乎能追上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她眼睁睁的看着铃铛从门口窜了出去,屏住呼吸同样也要纵身一跃时,头顶上却咔嚓一声脆响。
房梁竟然在大火中断裂开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被火舌舔舐的重梁轰然砸塌了下来,夏绫本能的抱头回护,被断梁激起的热浪直接掀翻在地上。
熊熊燃烧的断梁彻底阻断了她逃生的去路。夏绫在剧痛与灼热中抬头望向四周,不过几弹指,她便已被围困在了灼灼烈焰之中。
浓重的烟雾使得夏绫胸膛痛的几乎要炸开,意识也跟着逐渐迷离。在房屋摇摇欲坠的毕剥声中,她的脑海里冒出最后一个绝望的念头——
出不去了。
*
雷火之威本就狂盛,今夜又大风不止,火势起的格外之快。
宁澈赶到乾西五所时,见内监们从吉祥缸中打了水,拎着满当当的水桶一个接一个的往火场中扑。另有内东厂所辖的锦衣卫,扛了装满土的麻袋将火势的蔓延阻断,以保大火不会波及毗邻的宫殿。
烈火将周遭的空气烧燎至灼烫,天幕似乎都在沸腾而起的热浪中扭曲变了形。宁澈在滚滚扑面的热浪中焦急的寻找着夏绫,可始终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谭小澄最先注意到了御驾驾临此地。
他已担了东厂厂督的名号,在内府是仅次于司礼监掌印的二把手,但今夜救火之事,他仍是亲力亲为。此时,他的官袍上已被明火燎烧出了几处焦痕,整张脸被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汗水已将脖子处的交领给洇透了。
“主子,”他顾不得往常在乾清宫中的仪态,匆匆行过礼后禀道,“火势太大了,奴婢斗胆请您避退。若风不再起,相邻的几处宫殿或可得以保全,但起明火的这一间,是万保不住的了,只能待余灰烧尽,火势慢慢减下来。”
“你见过乔乔来这里吗?”
谭小澄答:“奴婢今晚并未遇见过夏姑娘。”
宁澈嗯了一声,举目望向那座被火舌疯狂撕扯的殿宇,火光倒映在他浅淡的瞳色中,跳抖碎裂。
那是那人从前的住处,他甚至还从未踏足过一次,便再也没有这机会了。
轰然一声闷响,门梁在烈火的灼烧下垮塌了下去,翻卷上来的火舌让宁澈下意识的虚眯了眼睫。
就在几乎同时,他却看见有个影子在火场中冲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宁澈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却见那影子在火舌翻卷的映照下愈发明显,正奋力向他狂奔过来。
那是,小铃铛吗?
一声巨响在宁澈耳畔开裂,在这一瞬之后,他似乎什么都听不清了。风声幻化成了混乱不清的一团,不断的向他的耳膜冲撞着,而那场摧枯拉朽的烈火,在他眼中也模糊成了一片散乱的光晕。
夏绫,在里面。
宁澈所有的理智都如同那幢烧着的房子一样被火焰吞噬殆尽,他如发了疯一般,不顾一切的向火场中冲去。
大火散播出来的热浪炙得他脸颊生疼,可他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低头,宁澈发现何敬竟跪在地上,死死的抱住自己的一条腿。
“你给朕放开,放开!”他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主子,您不能进去!去不得啊……”
无论宁澈如何踢他,打他,何敬就是死死抱住皇上的腿,说什么也不松开。
谭小澄见状,拎起一旁的水桶,将整桶水都浇在自己身上,决心往火场中再冲一次。可就在他顶着酷热将将拼到火场边缘时,一阵噼啪的碎裂之声此起彼伏,殿宇的屋顶在摇摇欲坠当中轰然砸塌了下来!
谭小澄被巨震激起的热浪掀翻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了下来。
热浪波及的范围极广,即便宁澈在火场之外尚有几步的距离,面颊上也霎时被燎烫出了一道红痕。
他眼睁睁的看着面前垮塌下来的殿宇,浑身好似都被抽走了力气。
“乔乔……夏绫!”宁澈在绝望中无助的呜咽道,“你出来!快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