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文官闻言,偷偷瞥了殷伯玉一眼,心想,整个审文院上下也就裴观文敢这般对殷伯玉说话,偏偏殷伯玉每次听了也不恼,不然发发皇子脾气,闹大些,就算裴家家大业大的,也够喝上一壶的。
殷伯玉这边挽着袖子,放下了笔,淡声道:“还未曾,只是这里有一处不解,还请裴大人答疑。”
裴观文挑了挑眉,明里状似恭维,暗里则是耐人寻味:“殿下博学多才,聪慧过人,怎会有您不懂的地方?”
殷伯玉没有理会他那易于挑起人愤怒情绪的阴阳之语,而是拿起卷宗,起身,发出细簌的声响,缓步朝着裴观文走了过去。
他提起衣摆,小善子见状赶忙过来伺候,替他整理衣装,而后殷伯玉坐到了裴观文身旁。
见裴观文微耷着眼皮,撑着脸颊,垂着眉目看着自己,没什么动作,眼底的防备与饶有兴致同时并存。
倒想看看殷伯玉又有什么新鲜花样。他想。
殷伯玉没有理会他不敬的语句,而是直接将案卷摆在了他面前,伸出羊脂玉般的手指,轻巧的指了指案卷里的文字,缓声道:“还请裴大人赐教,这诗句用在此处,可有别的深意。”
裴观文顺着他的手指瞧了过去,细细的读了一遍,手中敲了敲笔杆,道:“意思是,两人认识许久,却因为一些小事闹得不欢而散,后来其中一人后悔了,想着和好,却已经为时已晚。倒没有别的深意了。”
殷伯玉闻言,微微笑,动作端庄优雅,道:“多谢裴大人赐教。”
说完,殷伯玉就将案卷抱起,在小善子的搀扶下起身,没有丝毫留恋丝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就这么简单的走了?
这边殷伯玉已经坐下了好一会,裴观文还是有些狐疑的,盯着殷伯玉的侧脸瞧。
见他看卷宗看得认真——似乎真的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目光触及到桌上摆放着的花瓶,里面的花束正开得鲜艳,充满生机却又那么脆弱的美丽物件。
今日自己来时,见桌上插花美艳,凑近细细闻了一阵,夸赞了一番,仆从才告诉裴观文,说,这与往日不同些的花,是二殿下的手笔。
裴观文没有说话,只轻轻的摩挲了一下那花的花瓣,书童见了,问:“殿下若是不喜,我拿下去换了便是。”
裴观文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他说的是,娇花无罪,何必糟践了这般美丽的名品?就这么放着吧。
裴观文想起,似乎自殷伯玉进审文院后,除了第一日对自己做了些大胆的出格举动外,往后便皆是维持了一位皇子的品行与仪态。
对待自己也与旁人无异,再没有做些多余的事了。
就例如方才,即使自己那般挑衅之下,也对自己丝毫没了兴趣一般。
仿佛回到了最初,两人刚认识没多久时候那样。
*
意识到这一点后,裴观文开始若有若无的留意殷伯玉对自己的态度。
他看见殷伯玉端坐在百花亭,被众人围着,与院内的文官品茶闲聊,落落大方的样子,才惊觉他不知何时在自己未曾注意到的地方,已经褪去了曾经内向、孤僻、边缘化的形象。
现在的他,越来越像一位真正的皇子。
亭中人目光偏移之时,与裴观文的视线在秋日的暖阳之下相撞。
殷伯玉浅浅点头,而后移开视线,他笑颜依旧,却不是再看着自己,而是看着个连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的文官。
他对自己没有以前那样执着了,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裴观文折了一支柳条,心想自己该开心才是——这不是他自己一直以来都希望的么?
他将手中的柳条重重的扔下,甩了甩袖子,回屋里去了。
“啧。”裴观文神色不耐的将眼前的书卷往旁推了推,闭上了眼睛,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鼻梁。
门外有声响,他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原来是侍从进来了。
侍从的手里捧着一盘精致的点心,正挨个座位发放给各位大人。等发到裴观文处时,他宛若漫不经心的问:“谁送来的?”
大抵能猜到是谁送来的。
这是淡口的桃花酥,自己不爱吃甜的,他就一直给诸位大人送点心吃食,也送的淡口。虽有些大人不爱吃,可他也一直没改过。
果然,如裴观文所料,侍从道:“回裴大人的话,这些点心同往日一样,是二殿下送的,每位大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