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ast or west, home is best.(管他东方或西方,家是最好的地方。)
滑动的笔随着一句话读到末尾,重重一滞,因为用了点力气,笔尖在尾处勾出了一条难看的墨色痕迹。
桑枝拧了拧眉,下意识跳过这句继续朝下看。
All alone in a foreigh land , i am twice as homesick on this day.(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啪”地一声弱响,桑枝合上腿上的书册。写得前后不通,严重影响她的英语水平。
毕竟现在当着别人的面,就把书扔进垃圾桶不太好,她默默把书装进包里,决定回去就烧柱香把这本书超生。
书包拉链刚刚拉合,先头压下去的胃部不适感却再次传来,伴着胸口也隐隐闷胀难受。
桑枝瞧了瞧外头黑漆的暮色,准备去公交车站试试。沧北三中的公交车站设得离校门比较远,步行得五分钟距离。不然的话,她早就会过去了。
反正现在鞋子已经是湿的了,这个时候下班高峰期也差不多过了,就算一班车挤不上,就在车站再继续等,总能等到车上。
打定主意以后,桑枝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说家里来人接了在前面公交车站等她,跟老板娘再次道了个谢。
老板娘的小超市是开给学生用的,大部分商品都是零食和文具,没有卖雨伞。
见桑枝要去公交车,知道她要冒雨,拦了几下可她坚持要走。连说了好几句她以后也得像别人家一样,置办一个应急雨伞租用处之类的。
“你要不要打电话让你家里人过来接你,就说你在我这。你现在过去还有一段路。”
桑枝一边背书包一边胡编,“不用了,他腿脚不好走路太慢了,等他过来得十几分钟,我一分钟就能跑过去。”
老板娘看了一眼桑枝,心想讲的也对,他们这些老胳膊老腿走个来回是得十几分钟,正值青春的小姑娘跑起来也就几分钟的事情。小姑娘在这里前后呆了那么久这会儿早该归心似箭,何况今晚还是中秋。这么一想,也没再拦。
桑枝临走觉得不好意思,买了一包火腿肠,一杯热咖啡,两根葡萄味的棒棒糖。老板娘又送了她一袋肉松,给她装了一个大塑料袋,叮嘱她一会儿可以用袋子顶在头上跑。
桑枝没拒绝,默默地站在边上看她收拾一切,鼻根有点酸溜溜的。老板娘五十多岁的样子,身材胖胖的一双手黝黑粗糙,一看就是干了一辈子活的劳动的手,面相上就很和善。
桑枝接过大塑料袋没敢再逗留就冲进雨幕,她怕她再迟一秒钟就忍不住闯进喉头的哽咽。
也许是老板娘拿着一包肉松往她怀里塞的表情,也许是她系塑料袋时候温和的动作,都给这个冰冷的下雨天传递了温度。
脚下的泥水飞溅,雨滴不断穿透发丝。
滂沱暴雨依旧声大,砸在身上已然没有想象中猖狂。
桑枝不知道,她前脚刚刚冲进悬天而挂的雨帘里,后脚她刚刚停歇的小超市就闯入了一个同样顶着银带大雨,一身水汽的人。
黑色的雨衣因为雨痕在白炽灯下泛着光泽,雨水顺着衣角汩汩滑落,一会儿就在沈竹沥站的位置汇出一滩水泽。
拐马路口的时候雨势猛然加大,下得又凶又急。眼看着拐个弯就能到,他车速未减,一路杀到地方。
雨衣未去,他掀开门帘就大步踏了进来,然而视线在一眼望去就能一目了然的地方梭巡一遍,却没有发现要找的人。
“小伙子,我们这不卖胶靴,最后一排有干净袜子。”
老板娘看他风风火火闯进来却站在门口不往里面进,视线又好像在找些什么,看一身雨衣搭搭滴水已经有了遮雨的用具,就以为他鞋子也湿了要买胶靴。
刚才那个小姑娘虽然穿的是皮鞋,但是她坐下的时候她看看出来她中筒的袜子颜色明显有被水打湿的深色。当时她也提醒了一下后排有卖女袜和烘鞋器,不过小姑娘害羞多半是因为不好意思大庭广众拖鞋换袜子,只是嗯了一下也没有去买。
好不容易赶到地方却人影都没见着,沈竹沥心里腾起一股燥气。下这么大雨又乱跑什么,打电话还不接。
他撩了一把额前被风雨打乱的头发,问:“刚才这有个小姑娘躲雨吗?对面三中的学生,背着书包。”
老板娘一听眼前一亮,指着门外,“刚走。”
沈竹沥望了一眼天边如卷刀似的雨阵,简直无语,“走了?去哪说了吗?”
步行回家当雨神吗?
老板娘瞅了瞅沈竹沥,迟疑地问他,“你是来接她的吗?”
沈竹沥点头又问,“她往哪走了?”
老板娘没说话,目光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沈竹沥,脸上的神情也逐渐怪异。
沈竹沥仅剩的一点点耐心就快被她看动物园棕熊似的眼神消耗尽,滑到嘴边的粗口往下咽了又咽。
“她没走多久?”
老板娘恍一回神,指了一个方向口舌几乎打结,“去去去那边坐公交车了,没走多少时间。你俩差一个前后脚。”
她“脚”这个字只发出一个“j”音,沈竹沥早已掀帘闯入雨中,软玻璃材质的门帘因为动作幅度大被带到一个很高的角度,然后啪地一声摔下与旁边的帘条缠在一起。
老板娘目光追着他的背影,末了长长地叹了口气,边叹气边连连摇头。
“小伙长得真好。”
“可惜了,腿脚不好。”
门外,沈竹沥扬手一挥利落得甩开雨衣,长腿一跨稳稳蹬住踏板,伴着被雨声削弱的轰轰机车声,背影很快化成一个小小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