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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青青子佩(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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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焠体…”嵇平明略意外得蹙眉,但既有超出预期的强悍,他微微合掌,风的劲力转向霍然加剧扭曲。

宣虞何止血肉,骨骼都在嘎吱嘎吱被拧绞,断水更承受着急遽的割绞,剑锵鸣着激动不已,剑灵雪羽也尽被一片片凌迟而落,化为无尽纷飞的雪意,一声声凄绝得仰天长唳不休!

一道道龟裂的碎纹开始在断水原本光洁、无任何剑纹的剑身表面被切绞出现!裂痕还在迅速纵深、扩大……

嵇平明眉尖愈紧,望着宣虞面上竟出现了疑窦的神情:“这把剑……?!”

他心念只是一动,却就只听清脆的宛如碎冰声:啪啪啪啪——砰!断水裂做了亿万千碎片!

剑毁!刹那里,鹤灵发出抵死的鸣叫!在碎片的破迸间,通体雪羽如溅般洇开星星点点的血色!

“太强了!”韩灵雨刚跳起震臂高呼,却马上也发现了:“等等……?!剑都销了,剑灵怎么还没死?”

是的!雪鹤剑灵不仅未如常理应当的那般凭空消散!它甚至朝向夜空连鸣数声,在震翅潇潇血羽洒落的调整中,像终于摆脱了什么束缚枷锁那样,韩灵雨震惊看向嵇平明求解:“它还好像变自由,速度变快了好多……”

——刷!没有了剑,鹤灵却再度勇烈无滞朝嵇平明袭来!

因为太快,风的捕捉甚至都稍显迟滞!而且那每一片再被割下的鹤羽都在与风的战斗中分化成了一只小雪鹤!

无尽的风,追溯着漫天凛冽的大雪!每一缕风息、雪意交战在一起。

这是……无形剑意……

嵇平明的神情由疑惑,变作思考,而后转为不可置信,可无论如何种种端倪在此,他勃然大怒:“你在拿我砺剑?!”

“啊…”雪羽翩跹,汇入他的身体,宣虞浑身浴血,一呼一息都是浓烈的血味,一开口嗓子眼涌上腥甜,咳笑着承认:“是啊…”

他的目光瞥向嵇平明那缺失了三根手指的双拳,轻飘飘道:“听说你的无形剑成于剑骨被毁后,而我,过去、现在、未来,都比你强。”

嵇平明理智的最后一根防线绷断了!即刻诛杀这个人的欲望让他双目腥红!

毫无保留地——风,起!

宣虞眸光大盛!这是于他从前而言遥远不可触摸的境界!这也是他最好的学习范本!

嵇平明猜想得没有错,对于自己这样修为不知比他精深去何许的当世剑道第一人,宣无虞压根毫无敬畏之心,他不仅不仰止,不断撞上去也只是调整的过程,他心里根本不在乎这座高山如何,他只要飞到他上面!

——必须击落他!在他飞过他之前!粉身碎骨,让这个人也尝尽跌堕云端的痛苦!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在能摧毁江丹秋的力量里,宣虞就算拼尽全力也是枉然了,他果然迅速地坠落入水,风在水中的实力大减,但还是一路在追着他索命,宣虞这时候却不大想抗御了,不只因他的目的已经达成——还有每当在生与死的边界,他都会感到一种超脱现世的解放和回归,外部的压力和重负,无止境的仇恨和斗争,所有一切让他疲累和厌倦的东西,甚至有时候包括对他自己本身,都仿佛皆只万千风烟过眼了,变得那么淡泊,他仿佛也要化作一缕烟似的飘走、消逝了,他想要释放和安然地休憩一会儿了……只有一小会……

宣虞的神识在飞速地涣散着…让隔着水,他看嵇平明黝黑的面庞颜色变白,黑发也变作银华……他恍惚变成了那个人——那个确实还一直活在宣虞心里的阴影……盘亘在他嘴边但终究没和宣桃提起的……他想告别的过去……他因此而遗失的剑:

…我见到江潮生了……

“你钦佩的这两个大英雄大丈夫,我会比他们强!我一定要比他们强!”絮儿黑白分明的眼珠定定地瞅着宣桃:“那样你就只崇拜我了!”

“甜心,絮儿宝贝,”宣桃每次都笑得直不起腰:“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我一点也不甜!”絮儿追着拉着她大袖,郑重的神情反复强调:“我是厉害!我觉得我能比他们都强!”

“哎呀,”宣桃被他缠得紧了,神情是无奈责备的。

“我不能比他们都厉害吗?”絮儿缩回手,低下脑袋。

还有…为什么你要仰慕江潮生呢?……

宣虞第无数次地在心里絮问,可当然得不到答案,宣桃已经为他而死了——所以错的怎么会是宣桃呢?那么就无疑是自己了……抛去一切,承认江潮生强大……他给了自己很多挫败绝望……

其实,他很久之前就已不再追求成为最强者了,他承认自己不如江潮生,也不如嵇平明了——这世间也没有人认为宣无虞会比他们强,似乎谦虚,才是该的,至于宣虞自己怎么想,也没什么重要不是嘛?他的剑只要能杀死仇人就够了……他只有这个目的……江潮生已经死了,他也不是死在自己手下……至死都是一座大山……

摇乱的心,像湍急的水冲走了他的剑……

“可是师父,这个嵇平明…怎么可能比你还厉害?!”然而这时他在乱流中听到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然后看到了烂漫的花…一双眼睛——他也曾是这样出乎意料地、在宣虞已然放弃了追求的时候闯入他的世界…充满感情地注视着他,热切地说:“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人都强,你一定能胜过他的。”

水在他们之间流啊流……本来准备随波逐流的他,好像在黑暗中又无意间打捞到了自己的剑……

絮儿学剑的起初极其不顺利,因为他常常犯病,实在没有什么气力,练不了剑,他不愿意让任何人发现,就会假装干点别的事,曲坤这次来看他的时候,他在画画的手指其实都在发抖使不上力。

曲坤跟他诉苦:“你说我师父成天念的道究竟是什么啊?我一听他讲课就犯困,感觉就跟你上次说那个什么海上的楼似的…根本就不存在吧…”

絮儿停下画笔,想了想:“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看的《奔月》嘛?”他走到窗边用手指:“我觉得道就是那个月亮……”

——游仙楼的《奔月》戏排了上下两折,上折是宣桃所编的琵琶曲舞,嫦娥欢快、兴高采烈地飞天奔月,下折则是宣柳作的唱词,讲嫦娥到了月宫后孤单、惆怅、惘然的哀思,后悔所遗失的曾经。

曲坤听后不由也道:“那修道不好啊?月宫冷冷清清的…嫦娥去前都不清楚…”

絮儿反问:“那你觉得月亮上该有什么?”

“金银财宝、绝色美人、绝世典籍、长生不老的丹药?!”曲坤越举越词穷,因为他也渐渐意识到这不就是游仙楼这里吗?那还去月亮做甚?可以他贫瘠的想象力,也想不出别个了:“你觉得呢?”

“或许月亮上就该什么也没有,有兔子始终陪伴就够了……总之不重要,”絮儿说,“因为奔月重要的根本不是月亮呀。”

他看向案上的画卷,他为什么喜欢玉兰花?——就因为它是高高的——连秋千都荡不到的高度,最高得长出了这片庭院的树。“我觉得道是…此身之外——想要追寻、奔向他就是意义本身。”

“为了他,可以不在乎一切,活着抑或死去……”

宣虞觉得自己一定是神智浑噩了,要不然他怎么会看到兰因呢?和记忆里的那双眼睛重合了,可又不是那个倾慕地仰望着他的孩子了——怎么一晃眼,他就长得这么高大了呢?居然能打横斜抱住自己,但他无疑还是当初他捡回去那个孩子——又在对着自己潸然掉泪了…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注视自己的神色那么深沉用力,好像不只会乞求他的保护…而是个有能力担当的大孩子了…比如他从没想过兰因会回来…

宣无虞反照这世间一切却皆不留痕的“冰心”,在这一刻只映出了少年兰因含着千言万语的泪眼,而只见兰因这时凝注着宣虞,牵起了他的手指,将那令他魂牵梦绕的指尖悄悄擦过了自己的唇边。

兰因紧紧接搂着他,可宣虞的周身已经开始结冰层——这是蝉蜕的功法再一次即将生效的表现,他怔怔望了兰因一会儿,像在确认真实和梦幻的界限,然后对着兰因露出一个笑容,眼睫却是在缓慢垂落……

兰因心神剧震!他突然想起“神幻”对他说过的:“月圆之夜,你的血可以唤醒他……”

今夜正是十六,月亮最圆的时候!!

兰因没想太多,立即拔剑来取自己的血喂给宣虞。

——昏暗的水底,两人交缠的血与发丝,相拥的身体,只相映照出彼此的心神,隳毁的断水,仍在宣虞身遭四溢的剑灵,被若水力量覆盖着出鞘的芙渠……

冥冥之中,要素聚合。

雪鹤的灵光落覆在芙渠的剑纹上,黑白双剑相融——七星剑的力量真正开启。

这一次,天与水的动荡不再是兰因的恍闻!但他也被震慑了!

——夜空的九天银河骤然星落湖水!

宣虞猛地睁开眼,与兰因双手交握住了芙渠剑柄!他的双眸慑神,操纵运剑便朝嵇平明斩去!

世间最强一把剑与最强剑者的对决!

*

天地摇晃、星河坠落现世的异象让方圆万里都有感应,明州,闭关多年的施伯通给施长泽紧急传讯问探,而阎摩更是直接从鬼域现身遥遥观望此幕,遑论直线距离更近的剑阁了。

宣虞一行离开后,欧冶烛便告知两个弟子自己要闭关,阿桑很不满蓬莱一众:“师父,咱们不上告到仙盟去?找人作主?”

“找谁?药姑?陵阴真人?都久不理事,”欧冶烛摇头叹息:“映月禅师已去…仙盟要变天了啊……”

阿桑还是难咽下这口气:“公输一门未免也太不守规矩!行内可最忌讳这么瞎打听别家秘学…师父你脾气忒好了…”

“他们一门,学虎类犬,上不得台面的玩意,”欧冶烛想起公输祈那将剑改造成七种形态自由切换武器的构想,冷哼了声,人后再不需掩轻蔑:“机械机事,道之所不载也。”

他心事颇重,撇下弟子就独自入了谷中禁地,走廊极其幽暗诡秘,起先被他所持烛光影绰绰照着的是还近些代剑阁阁主的肖像和所铸名剑壁画,但越往里走,那图示的画面便越并不这么寻常了起来。

欧冶烛径直走到了尽头,里室正中,放着一座被封印着的偌大铸剑炉,年代显而非常久远,斑驳的血污让混沌双色的两仪形体都辨不清了。

而这墙上也有壁画,欧冶烛照向其中,喃喃唤道:“祖师……”

但那壁画中其实画得并不是具体人物,准确说,是以人投炉炼剑,而成就剑神,最终神剑飞升,旁还有一整面壁由血字书写的传承秘法:“夫神物之化,须人而成…烁身以成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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