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施天白霍然被外头的骚乱声惊醒,一下挺身坐起:“怎么回事?——又有魔修作乱?”而公输仪放在桌上的罗盘这时也疯狂地转动示警了起来,公输仪忙快步上前推开窗,随即便不由被此时外间的场景吓了一大跳——就见白玉京业已大乱起来,相隔不远的五石楼更是已陷入了一片熊熊涌动燃烧的赤金火海当中,而一只拂天蔽空的巨大金翅鸟法相正自其中怒飞而起,盘旋唳鸣着口吐出“大光明焰”!使那金色的汹涌火海也快速向着这边漫溢了过来!而火势所过之处,无数建筑、修士瞬间就被灼烧成了飞灰!
施天白也不由变色:“——迦楼罗?”
即便尚还有段距离,也已能感受到那汹汹扑面而来的灼热,仿佛能把人的身魂皆炼化一般!——以他们的修为,绝无法抵挡檀金这“大光明焰”!公输仪顾不得再废话,直接就背起了身上还有伤的施天白,夺门便要逃!
“这边!”而甫一出门,就正撞上了冲过来找他们的宁舍我,宁舍我急得满头大汗,扬声招呼着蓬莱的诸同门:“万宝楼地下有密道——大家跟我进去躲避!”
——他所言密道,正是玉京十二楼共用那通向地下黑市的地道,宁舍我本想通过此地道逃离火势。然而,众人才急急奔到一楼,便感觉到了地动般的震撼,几乎令他们都无法站稳,而就见原本平整的地面正在由远即近地急速往上高高拱起!——仿佛有什么庞然的东西正横冲直撞地在地下游走着!
宁舍我本就大汗淋漓的脸庞刹那间变得惨白:“不好!地道也被毁——”而他话还没说完,地面猛地震撼更剧——只见一条无比庞大的地龙自地下破土而出!
——竟赫然正是宁舍我三人曾在广严城地下界中遭遇过的那只妖兽:“摩喉罗伽”!
随着它冲出地面,原本的地下空间也彻底垮塌深陷,而自那因地龙钻出而破开的巨大空洞中,可以看见无数零落不成具的血肉残肢——更多的躯体显然已是被吞入了摩喉罗伽那已然极限膨胀起来的肚腹中!
——它不知已在地下黑市饱餐了多少活人!此刻嘴巴还在囫囵地咀嚼着,眼睛却在滴溜溜地四处乱瞄——它刚刚闻见了熟悉的气息,属于上次那几个被标记过却逃脱了的猎物!而就在这妖兽的额心鳞片上,还站着个同样大腹便便、且生得慈眉善目的笑面和尚,赫然也是施天白几人的熟人——“酒肉和尚”檀济!“摩喉罗伽”显然竟是他的契兽!
摩喉罗伽的目光犹如电转,很快便锁定到了公输仪三人,对视的一瞬间,宁舍我的腿肚子不受控地打颤,嘴唇也哆哆嗦嗦:“完了……”而摩喉罗伽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大嘴,朝他们吞噬而来!
就在这极度危机的一刻,丹哥驾驶着公输祈那座鸾驾从天而降,探身冲蓬莱诸人大喝:“都上来!”
公输仪神色一喜,在鸾驾降下的瞬间,便背着施天白,又揪住了已经腿软不已的宁舍我,一跃跳了进去,然而,上来才看清这鸾驾中只有丹哥一人,不由问:“我师父呢?”
施天白也问:“我三叔和宗主他们呢?——今晚这是怎么回事?”——和今天这毁天灭地的阵势相较,前些日子魔道所制造的那些小打小闹的骚乱简直就像是专为麻痹他们的警惕之心!
可丹哥专注操纵着鸾驾以躲避连番袭来的摩喉罗伽,根本无暇回话,而众人这时就霍然听见有鹤唳剑风声忽自头顶惊掠而过!——那凌厉的剑气四散飘落间,便化作了如飞刀般的霏雪,直待远远飘散到拂过施天白等人面颊时,竟还能割出一道道细小却深刻的伤口,施天白顾不上去抹脸上的血,就猛地抬头,果见月色与雪色之间,宣虞正纵剑紧碾着一人急掠远去!
他忍不住道:“宗主好厉害的剑意——可什么人竟能徒手硬接下来?”
丹哥这时已操控着鸾驾飞上了高天,摆脱了摩喉罗伽的纠缠,也终于有空来回答他们:“那就是‘帝释天’提桓——今夜,他和崔罗什真正出手了。”
宁舍我闻言,不由俯视向底下玉京的乱象,尤其那鬼影森森、宛如陷入地狱景象的江府,担忧道:“那怎么办?白玉京……不会就要这么沦陷了吧?”
“他们也只是一时打了人措手不及,”丹哥道:“江家很快会……”
而她话音未落,江丹秋的紫微离火就已猛然爆炸,将崔罗什所布鬼域撕裂!随即就见无数修士自江府飞出,匆忙往城中各动乱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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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的迅猛反扑当然也清楚落入了宣虞和提桓的眼底,不过他二人对此显然都毫不吃惊,提桓甚至还有心情继续就着方才的话头,悠哉游哉地和宣虞叙话:“不过,并非每个人都能有无虞你这样的隐忍——对着仇人与仇人的孩子能十数年不动声色地蛰伏等待出击——更何况阎摩早已是厉鬼之身,可没有多少理智可言,早便一刻也不想多等了,”提桓叹了口气,像觉得很惆怅似的:“以致我们这次行动还是略显仓促了啊!——看吧!这么快就有人来了!”
——只见江朝彻已率一众同族、门客杀气腾腾地朝这里御剑飞来!一道道紫色的火光如流星闪电转瞬将至!
而这行人方进入游仙楼范围的刹那,就听见“铮铮铮”几声琴响,让江朝彻同行的不少修士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开始摇晃,且再不能向前——是《天罗地网》,妙音紧那罗显然也早埋伏在此!
然妙音紧那罗虽以琴音控住了大部分修士,却无法彻底阻拦如江朝彻等修为较高的强者,只见江朝彻挥舞重剑强硬抵御着袭来的音波,硬生生杀出波音的范围径直朝提桓而来!
于是提桓再来不及多说,只是道:“不过,我相信无虞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说着眨眼,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放心,我会尽量配合你的。”
宣虞始终冷冷地一言不发。而在这稍纵间,江朝彻已挥剑杀至!提桓边纵身躲避,边微笑道:“话说九公子没发现这里有什么异样吗?”
江朝彻已变得血红的眼睛不由微微一凝,忽然间,他意识到——是啊!游仙楼夜夜宾客如云,玉京此时动乱,这里这会儿怎地却如此安静?!简直就像空无一个活人似的!而若有似无地弥漫着一种雾似的朦胧香气!
然还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便见三道女子的窈窕身影忽然闪现至了提桓身侧,其中一人独缺一臂,正是上次为宣虞所斩的幻香乾达婆!而另两人纵使白纱遮面,仍能看出生得一模一样!——竟是那大小鹊仙!
幻香乾达婆道:“释尊,我已配合两位洞女,给此间所有修士种下了心魔蛊。”
而大鹊仙虽未开口,却有振鸣般的声音自她腹内传出:“现在炼蛊吗?”
洞女?心魔蛊?——这两人显然出身苗疆落花洞!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江朝彻惊疑不定,心念电转间,就见提桓似笑非笑地颔首,随即抬起了手臂,而天际忽然白光大盛,浮现出了一面表面仍布有碎纹的巨大法镜,大小鹊仙则在此时同时合掌念咒——无数缕魔气随即自游仙楼间升起,争相涌向那面法镜!而那法镜则在吸入这些魔气后,表面的碎纹渐渐消失,从而清晰倒映出了一众游仙楼中正被蛊虫催心入魔的修士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渐渐被抽至了干瘪的模样!
江朝彻大骇:提桓竟是以心魔蛊为媒介,不仅催动着这些修士入魔,还要炼化从他们身上提取出的魔气,吸干他们的修为!
好阴毒的手段!他不假思索,挥剑便欲斩向空中的法镜!而提桓见此,微微一笑,催动浓郁的魔气自法镜间溢出,化成了一只庞然大手,一下便轻易扼住了江朝彻的重剑!
江朝彻目眦欲裂,催动丹田内所有灵力,欲要将这手斩断,可源源不断汇入法镜的魔气却使这手越凝越实,随即两指轻轻一弹,就将江朝彻给重重震落了下去!江朝彻摔落地面时,恨恨吐出了口血,却也清楚情知这情况自己恐无法对付了,必须得找援手……而自己带来那些人怕是不顶用——等等,宣无虞呢?
他举目四望,四下却早已不见了宣虞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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