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想到什么,又转头往剑峰急奔,因太着急,路上还都是雪,兰因几次险就要跌倒,赶到剑峰脚下时,这里的灵力漩涡早就消失了,劫雷留下的痕迹也早被雪深深掩埋,雪直没到脚踝,使这里反倒比别处更显安静,衬得兰因踏雪的脚步声吱呀呀的,格外明晰。
兰因不知道所谓的寒冰洞天在哪儿,就只能绕着剑峰漫无目的地走,专往那雪深的地方寻觅,所幸早在这里的人被这动静惊扰——兰因听见施钩玄警觉地问:“谁?”
兰因循着声音走过去,发现他正箕坐在一个向下大开的雪洞洞口,身前置放着一盏跳动的孤灯,其间火苗簌簌摇摆地乱晃着,施钩玄定定守着那灯,神色间流露出少见的紧张。
看清是兰因,他松了口气的同时,摆摆手:“你到这儿来干什么?赶紧回去!”
兰因却没有听他的话马上走:“你要进去看宗主吗?我听说渡劫都很凶险……能不能带我一起?”
施钩玄吐了口气:“这雷劫如此汹汹,师兄又罹患优昙婆罗在身,毒性早已深入,他这一劫确实凶险,生死难卜。”
兰因惊声变色:“那怎么还不下去看他?”
“呵,不是我不想下去,”施钩玄嗤笑了声,眉眼在灯火的映照下更多了几分沉色,他指着那灯道:“这是件预警危险的法器,你看见它这摆动的频率了吗?”
兰因心里一紧:“宗主有危险?!”
施钩玄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难办的不是他有危险,而是他就是那最大的危险!——这么和你说吧,这世间所有贪图其威力,而修习了极性灵力功法的人,就没有几个最后会不疯的!这世间敢修这种功法的人,本身就是疯子!福祸向来相依,一种功法越极端,威力往往越大,而对人的心性反噬只会更大,你看江家那些疯子就是最好的例子!师兄所练‘冰心’比那江家的极阳功法紫微离火还要厉害,你足可想象它的凶险——你以为我守在这里是担心他被人暗算吗?虽然确实有这原因,但其实我更担心的是,他此时功法再上一层,当真承受不住疯了!到时候整个蓬莱都会陷入危险——这被放在洞口就疯狂摇摆的灯就是警示……”
兰因完全听愣了,半晌才沙哑地开口:“那怎么办?”
施钩玄长吁了一口气:“不怎么办——往好里想吧,这代表起码现在他还活着。”
***
兰因陪施钩玄在洞口守到了天亮,便要到艺文学馆上学了,接下来的几天,兰因每一有闲暇,就会往寒冰洞天的洞口跑,然而每呆不了多久,就会被施钩玄不耐烦地赶走:“你在这里有什么用?有那个时间不如好好去修炼、温习功课。你浪费这时间的时候,别人都在干什么?”
他说这话本为随便打发兰因,然而兰因想起钟纨的话,却当真心头一凛,加之那灯已渐渐稳定下来,据施钩玄说,宣虞的情况应该已渐渐转好了。兰因便也没再执着地到这边来了。
旁人皆不知他的烦恼——宣无虞年纪轻轻就突破了金丹九重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在整个修界道路传闻,这下,便是那一直眼红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剑仙确实是后继有人。蓬莱的弟子更是很多都同兰因一样,在那场灵气的巨大波动中入定突破,因此得益,故而这些天人人都喜气洋洋,兰因走在路上,经常能看见一起欢呼着打雪仗的师兄师姐。
在很多人眼里,这是一场瑞雪。然而,再硬的冰雪也终是被濡暑消融一空了,再看不出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兰因从艺文学馆散学后,一路想着明天中秋休沐的计划回到雪居,心里莫名有点难言的落寞。
他进门后,先回自己房间收拾了番,又拿好了功课,准备像往常一样,带到正屋去写。
鹦哥这时正端着盘新烤出的月饼从小厨房出来,见到兰因,索性塞给他:“正好,你顺便给宗主拿进去吧。”
兰因呆住了,好久没反应过来。
还是鹦哥推他:“怎么还傻了?不是一直念着宗主什么时候回来吗?”
兰因被她推着,几乎是同手同脚迈进了宣虞的房门,日夜呆惯了的地方此刻也仿佛焕然了——宣虞正坐在兰因每天写功课的案前,低头翻阅着兰因前一天落在那里的课业,明澈的阳光流转在他静好的脸庞上,而他闻声,也正用那种熟悉的清浅神情笑意吟吟地抬眼,朝兰因看过来。
兰因眼前的世界便倏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