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兰因惊疑地微微张大了眼睛,而像是为了向他证明这话似的,少女随即微微扬起了她骨节分明的素手——眼前的海面紧随着她这抬手的动作哗啦啦地升了起来,瞬间涨成了一座偌大的浪潮,无比迅急地朝着这边扑了过来,兰因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那潮头直接卷进了海里!
水势很急,而深处似乎藏着一个黑洞似的漩涡,兰因本能地拼命踢打着四肢,想要向上逃离,却完全不能和那股正拽着他往下沉没的力量对抗,渐渐地,兰因的耳、鼻、口都在挣扎间被倒灌进了大量的海水,而他的力气却在急剧地流失,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海底黑洞则离他越来越近……
时间的流速在这一刻变得很慢,兰因每一个动作都艰难得像是在慢放,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窒息的感觉不断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周遭越发地黑暗,海水也愈加地冰冷,兰因的气力终于彻底用尽,身体开始深深地陷落,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而就在这极绝望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
从无限静谧的海的深处传来的,某种响彻而空灵的吟叫声。
——兰因倏忽被这如同歌声一样悠扬的吟啸唤醒了,他的身体仍未摆脱那种被海水挤压的沉重感觉,呼吸急促而粗重,却再没有吸入咸涩的海水,而是清晰地闻见了雨后土壤和花木散发出的清香,听见不远处鸟雀叽叽喳喳的喈鸣声。
兰因慢慢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久雨方晴,清晨山间初霁的天色仍像被蒙着一层朦胧的雨雾,淡而清远。兰因揉着还惺忪的睡眼爬起来,鹦哥也正在这时打了帘子往屋里探头:“呀!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是跑来宗主这儿睡了!快起来吃早饭了!”
兰因闻言,特别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掀开一件半夜里裹到身上当被子盖的宣虞的衣裳,一溜烟地跑下了床,回到自己屋里简单洗漱、换过衣裳,又用过小厨房端来的点心、热粥,兰因彻底醒过了神,赶忙取出那面花镜。
兰因凝神吐息,同时将手搭在镜面上,运动灵力注入,泛着些微金、银光泽的淡青色灵力流入镜中,兰因的神识也随之入镜,就见花境中,溪水又已枯涸,土壤也恢复了干旱,而昨天经自己移植过去的那些灵植,许多的花、叶边缘都开始萎蔫,甚至有部分叶片已变成了黄黑色。
兰因连忙运转灵力,输送向土壤,同时给灵植疏松培土,其灵力所过之处,土地再次变得湿润,灵植的植株表面也重新晕起了灵性光晕,兰因一边一寸寸仔细地排查土壤、毫不吝惜地往那些灵植根部输送着灵力,一边拿起孙小岚留下的那部功法。
因时间有限,施钩玄当时只是简单向兰因口授了该如何构建、维护花境,他近日要主要忙于在韩灵雨身上实验各种重塑经脉的办法,没太多精力来指导兰因,更多琐碎的细节,就只能留待兰因自己慢慢摸索,索性孙小岚的这本笔记介绍得十分详尽,从灵植的五行属性到该如何利用其相生相克的种种关系构筑阵法、疏导此间灵气的运转,再到各种灵植的习性和栽培时要特别注意的事项,兰因渐渐看入了神,慢慢照着上面的阐述一步步改造着这片花境。
忽然,兰因被三品灵植“缠金菟丝子”目下的一则【杂记】吸引了注意,孙小岚的杂记多写日常琐事漫想,鲜少会费笔墨如此之多,甚至字迹都稍有潦草,可想记时情绪之强烈,而吸引兰因的,却是因为她在这一条特别提及了宣虞:
难怪宣师兄会那样厌恶与那些纨绔世家子交游!!——今日药学课上,讲到“缠金菟丝子”,不少同窗忽然哄笑窃语起来,我仔细听了许久才明白,原来那“菟丝子”乃是他们一种行话,专用来指一些在游仙楼之类的地方受了特殊改造,而只能像菟丝子一样依附于那些不正经修士的年轻男女孩子……这些人甚至还把买来的这些“菟丝子”打扮成了侍女、侍童的样子,带来了蓬莱!难怪上一次,他们又携奴带婢、呼朋引伴地游宴,席间想要送宣虞师兄婢女,被宣师兄拒绝后,又嬉笑着招出了几个格外美貌的男孩子,宣师兄当场就直接冷脸拂袖而去——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人毫不掩饰地发那样大的火,现在才后知后觉想明白了原因——他们当时要转赠给宣师兄的,分明就是他们带来那些用来做“炉鼎”的娈童!真是可恶,若是这世间男子都同他们一样的丑陋嘴脸,那我宁愿永远也不要嫁人!
“娈童?”兰因不解地念着:“送他…美貌的男孩子?”
他神思一动,手上的灵力不知不觉就停了,花镜镜面波动,又恢复了镜子的模样,兰因一瞥过去,看见上面自己的倒影,不由怔住了。
镜中映出的男孩儿,容貌和辛夷极像,就连那双如烟如雾的眼睛,都与辛夷绝似,只是兰因的眼尾稍显狭长,比起无辜,更为他添了种冷然的气质,然而现在,兰因清楚看见镜中自己的眼形,心忽然怦怦乱跳了起来。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的模样……分明就像……像极了……
兰因握着镜子的手不自觉攥紧了,鹦哥脆生生响起的声音这时打断了他难属的神思:“你拿的这是什么?要带去哪儿?”
“这些天,一直有许多世家给宗主来信,询问学宫明年的招生事宜,说也想将自家的孩子送到这儿来,”丹哥道:“但宗主现在闭关去了,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回信,我想着每年学宫的入学考核都是由郁离子长老把关,便要将这些信转交到郁祭酒那边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