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那郁离子目光如炬,声音也不怒自威。
兰因一下被吓得不知所措。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郁离子手中的戒尺便已飞了过来,直直打向了兰因一侧肩膀,一股无形的威压直接压着兰因双膝一折,径直跪伏在了地上!
兰因掌心和双膝同时着地,膝盖剧痛下,他却也不敢出声,只觉害怕极了。
郁离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青玉戒尺忽然方向一转,飞到了兰因的正前方,所晕出的青色光晕往上形成了一道光幕,光幕上渐渐浮现起浓墨写就的刚劲文字。
郁离子冷声道:“念。”
被他的气势威慑,兰因不敢不抬起头,然而看清上面第一行字时,他便愣住了。
郁离子再次斥道:“念!”
青玉戒尺应声而颤,兰因只觉那股威压再次袭来,他趴在地上,整个身体都被压得生疼,五脏六腑仿佛都正在被无形的重物碾压,且有越来越沉的趋势,兰因的喉头甚至泛上了丝丝甜味,他承受不住,只得张口念道:“判……”
就在他念出这个字的瞬间,威压兀地消失了。兰因一下瘫软,剧烈地喘息,身体应激性地后怕战栗着。
然而郁离子鹰隼般的目光丝毫未为所动,平静地再次重述:“念。”
他口中吐出的这个字再次引发了戒尺的震动,兰因明白如果自己再不马上听话,便又会招致方才那样的惩罚,不得不抢在这之前开口:
“判…原蓬莱孽徒…辛夷……七出之罪…”
“第一出,离叛师门,不忠不孝…”
“第二出,堕入魔道,无义无德…”
“第三出,外传魔修宗门秘籍,助其大肆为虐……”
“第四出,身契长辈恩赐之良缘,却与人无媒苟合,婚前失贞,怀上野种……”
兰因顿了顿,才继续念下去:“…是为违逆师命,不遵妇道,不悌人伦…”
兰因还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但随着他一宗一宗地念出这些罪则,那上面的文字在他的眼中赫然变得越来越大,颜色则越来越浓郁,那浓重的黑色仿佛在流淌,无数“魔道”“不忠”“苟和”“野种”之类的字眼正在他视野里连绵、飘荡,仿佛化作了异兽腥黏的深渊巨口,要将他吞噬进去,兰因的瞳孔紧紧收缩,脸色苍白如纸,声音也像纸一样簌簌发着抖:
“第五出,新婚之夜抛弃郎婿,与人淫奔,致其与整个宗门颜面于不顾,是为极尽寡颜廉耻之…娼女□□……”
***
尽管被那书童恶语,钟纨还是悄悄随后跟了上来,她担心被驱逐,不敢过于接近艺文馆,便躲在了周遭的竹林里,找着角度,往院子里窥视,终于看见里面的情形时,钟纨吃了一惊——郁离子竟对兰因动用了掌罚戒律专用的法器“弟子规尺”!
她看不太清那边的情形,只见到兰因忽然跪了下来,接着,又仆倒在了地上,钟纨没再待下去,着急地想把此事告知宣虞,而想及宣虞此时应正在为那场蓬莱人人瞩目的论剑裁判,便急着往学宫顶层的道场跑。
她到的时候,论剑已然开始,赶来观战的蓬莱弟子比之前学宫大比时更多,钟纨一眼扫过去,便看见了几个穿着学宫内门制服的师兄、师姐。而宣虞赫然正坐在北面的看台上,左手边是薛潜、施钩玄等蓬莱中人,右手边则坐的是江朝彻和江朝颐姐弟。
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去惊动宣虞,钟纨四下张望,在人群里寻找着哥哥,正巧钟砚也朝这边看了过来,招呼她:“哎?阿纨!”
钟纨连忙急步过去,就见钟砚身边,还有施天白、公输仪、宁舍我等人,施天白身上的伤显然还没愈合,钟纨注意到他小臂间的一截绷带已经渗出了血,但施天白显然并没在意,眼睛正一错不错地盯着论道台上正在交手的两人。
钟纨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时被那边的招式晃得眼花缭乱,剑光和火光、鞭影交织在一起,以钟纨的修为,甚至看不清出招两人的身法,于是只能问钟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钟砚小声道:“按薛长老和江九公子约定的比法,要比三局,是江氏姐弟的守擂制,若他们姐弟俩加起来能在规定时间之内,不被薛长老门下出战的弟子全部挑下,就算他们赢。现在这是第一场,由江思清守擂,挑战她的是鸿师兄。”
钟纨并不知道这位鸿师兄是谁,不过想来能被薛潜挑中,收入门下,就必有其过人的地方,但此时观战的施天白、钟砚等人神情并不轻松,钟纨刚想要问,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以及紧接着的一声惨叫——钟纨惊愕地看过去,那鸿师兄的剑竟已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哐然落地,而江思清的火棘鞭已燎烧作一条青紫色的火舌,鬼魅一样舔向鸿师兄的面门!
“——啊!”那一瞬的恐怖令鸿师兄忘了形状,骇然大叫。
紫微离火的烈焰几乎已烧到了他的鼻尖,却在那一瞬间突兀地甩头而回——江思清游刃有余地收鞭,似笑非笑地睨向台下:“这回我可掌握好了分寸,想必再输不起的手下败将,也没法再借此生事,要求我给他道什么歉。”
但凡她目光扫过之处,站在那附近的蓬莱弟子都下意识垂下了头。只有施天白死死瞪着她,两只拳头紧握得教手臂上的伤口都再次崩开,公输仪语含劝戒地低声叫他:“天白——”
施天白深吸了口气,侧眸避开了江思清挑衅的视线。
但那位鸿师兄却避无可避,他的脸色在这短暂的瞬间里由白转红再转白,看起来殊是可怜。
公输仪冷声道:“这江思清比昨天行事更放肆了,明明可以直接赢下比试,她却故意耍人一样多次给鸿师兄喂招,实际上却是在借此反复用鞭子缠住他的剑,趁这机会操纵着离火将鸿师兄的剑炼断。”
而这近乎炫技一样的赢法,也恰恰证明了她掌控火焰的纯青以及:“看来她对各种兵器也很熟悉,说不定和朝颐长老一样,也受过江家那位的指点。”
“她的鞭法脱胎于剑法,她也很熟悉蓬莱的一些剑招,应该还得过她九叔的身教,”施天白绷着脸色道:“我听我三叔说过,江朝彻此人聪慧非常,悟性极高,当年来蓬莱,剑仙指点他三分,他便能自己悟透七分,用剑的造诣甚至不在宣宗主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