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消息后,我们便派人封锁了君家和这间月上女庙,里里外外地仔细排查,果从那牡丹花土底下,挖出了不少幼童的遗骸,据仵作判断,都是男童,年龄大概在四岁到十二岁之间。那供奉在正殿的月上女绣像,果然也有问题,其刺绣菩萨发鬘使用的黑色绣线里掺杂着不少股小孩的毛发,而两面绣像间还缝有一整层人皮夹层,这人皮虽早被剥了下来,却仍还活着……”
“啧。”檀金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那汇报的长史瞥见他不耐烦的神色,立马识趣地将话锋一转:“另外,这次查抄君家,共缴得上品浮光绫罗五千匹,彩云蚕丝上千石,月泪珍珠七百一十斛,以及金银玉石……”长史边报,边持起腰间系着的金算盘,噼里啪啦地敲打了起来:“若还是按老规矩,七分划进您的私库,折合成灵石的话……”
听着算珠不断相撞的脆响,檀金始终阴沉着的脸上总算带出了些笑模样。
“……合计大概三万七千上品灵石!”那长史计算完,也不由激动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君家还是有些家底在的!”
檀金微笑着点了点头,悠哉哉地,推开了月上女庙被伏魔印符紧紧封锁住的大门。
此时,天还只是微微亮着。天色朦胧,满院被挖得坑洼狼藉,唯还残留的几枝牡丹仍在随风轻轻摇曳,愈发显得妖冶,而那丛牡丹花下,停着一具乌泱泱爬满了尸虫的阴沉木黑棺。
“据那两只被擒住的低等僵尸讲,这里面装的乃是‘月上女’请尸祝宗的‘尸嬢嬢’镇压的一具怨尸——尸祝宗手段奇诡,我们未敢轻易起棺查看,想等待城主您来亲自检验。”那长史轻声解释。
“哼。”檀金走到棺前,俯身,目光一扫而过那些嗡嗡震着翅的腐臭尸虫,觑鼻哼了声,抬手,握住了棺盖。
在檀金右手搭上棺沿的一瞬,他手腕内侧,那道鲜红的妖魔印倏忽便是一亮,而腕间佩的那只回旋篆有卍字印的金钏则立马收紧,瞬间便覆住了骤然亮起的红光,然而,这一刹那的威压外放已然足够,附在棺上的尸虫顷刻间便全都没了生气,虫尸哗啦啦地尽数掉落向地面,棺木也蓦地猛烈震颤了起来。
檀金微一使力,掀起了棺盖。
——棺里的人也在同时猛然睁开了眼!
***
“这是门可以使人体质由阴转阳的密修邪功,”宣虞阖上那卷《月上女经》,淡淡道:“行功期间,需要献祭百名以上有灵根的童子,以他们的肉身起长明灯……”
明显感到两只手环抱着自己膝窝、而埋脸在自己腿上的兰因闻言,又开始瑟瑟地发起抖来,宣虞垂眸看了他会儿,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没再继续具体说下去。
兰因的惊颤渐渐停了下来。
宣虞重新抬眼看向在对面榻间盘坐着的施钩玄,见他始终烦躁地紧皱着眉,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冷嘲:“怎么?你也被吓坏了吗?”
施钩玄难得没起和他斗嘴的兴致,犹豫了会儿,才迟疑着回答:“我好像…看见了提桓。”
宣虞按在兰因背上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他提起茶壶,给自己又续了杯茶:“好像?”
施钩玄揉了揉眉心:“仔细想想,那钟灵毓不过筑基巅峰的修为,被我杀时,甚至都没能做出任何有用的抵抗,这样一个修为、手段都微末的邪修,照理说,根本就不可能在维摩诘宗的眼皮底下制造出这样一个隐秘的界来,还有,她一个向来深居简出的世家夫人,”施钩玄厌恶地瞥了眼案上那部功法:“又是怎么得到的这样一部阴邪魔功?”
宣虞啜了口茶。
施钩玄继续道:“我当时便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直到那界快要消失的霎那,我恍惚看见了……一个很像是提桓的模糊人影。虽说难以确定是他,但那种让我心头一跳的感觉,除他之外,也很难有别人…我回来之后,越想越觉得这大概并非是我错觉——提桓是维摩诘出身,而钟灵毓嫁到君家几十年,按时间算,他们确有可能相识。如果钟灵毓当真同提桓有关联——那维摩诘宗追缉了提桓这样久都没有收获,他却实际上就徘徊在广严城中?!”施钩玄的面色隐隐发白:“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宣虞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睨向他:“那这也应是檀金和檀那他们该操心的事——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仍对他心存如此深的阴影。”
施钩玄的脸色由白转红,强白道:“我只是忌惮他那门‘千如形相’的功法!——不知不觉就化形成你极熟悉的人潜在你身边,这谁能不觉得恐怖?”然而辩白完,他也觉得略伤了面子,生硬地转了话题:“昨晚行针到一半,就被那几个惹祸的兔崽子打断,远远不够压制住你体内即将发作的毒性,我得重新给你施针。”
兰因听见这话,不由吃惊地抬脸,望向宣虞,果然,见他的脸色较平时更显苍白,薄薄的嘴唇间血色尽失,不禁担忧道:“你又生病了吗?”
宣虞对他笑了笑,起身走进了里间,隔着一面屏风,兰因隐约看见他的人影除下了衣裳,那人影秀颀,侧身尤显薄、瘦,还没待兰因看个仔细,便腾身浸泡进了浴桶。
施钩玄也走了进去,站在浴桶边。兰因便看见自他指间,飞出几道悬丝银针,深深刺进了宣虞的身体!
兰因不由“啊”地惊叫了声,丹哥这时过来,见他焦急地瞪着屏风那面,便安慰道:“别担心,施长老的针法传承自医圣思邈道人,一定能帮宗主压制住毒性的。”
兰因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不好意思地抿唇,对着丹哥笑了笑,
他被僵尸掐出的淤青这会儿已经渐渐转紫,丹哥来为他的伤处仔细搽上了创药,而待她再走开后,兰因再回头看向屏风,就见宣虞已从浴桶中起了身,正在逐件地穿着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