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知瑜穿着一身黑色运动套装来到学校操场，虽然并不喜欢跑步，但是什么都能遮盖住的肥大套装让知瑜很有安全感。当晏清背着大大的吉他赶到学校操场后，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知瑜。

不过知瑜倒是老远就看见晏清了，毕竟那么大一把吉他背在她瘦削的肩上，很难注意不到。眼看晏清似乎真的找不到自己，知瑜终于还是远远大喊起来，同时挥舞着双手。

晏清转过头来，她的眼眸在跑道旁昏暗灯光的映照下莹莹发亮，像一汪暖色湖泊。她扬起笑脸，用力奔跑起来，清爽的长发随风飞扬。

有时课间跟同学聊天的时候，知瑜会从别人那里听到有关晏清的评价，几乎都是“清冷”“高傲”“不好相处”“冷脸”。但这些，在她俩日常相处中，知瑜从没有感受过。刚开学不久那会儿发生过一件事，老师抽到晏清起来朗读，晏清刚开口，教室里就一阵窃窃私语。知瑜不理解，向同桌表达了自己的困惑，同桌耸耸肩说：“没什么啦，可能就是感觉她声音蛮低吧，跟清秀的长相不太符合。”即使是声音这一点，知瑜经常听到的都是晏清愉快高昂的声调。知瑜眼中的晏清跟别人口中的晏清，似乎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就像现在，这个笑着向她跑过来的晏清，大概只有她一个人见过吧。知瑜想着，心跳莫名紊乱起来。特别容易害羞，特别容易脸红，只要稍微强硬一点欺负她，似乎会哭出来的样子。知瑜满脑子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奇怪想法。

晏清径直跑过来，拉起知瑜的手就要往花园那边走。手指相触的瞬间，知瑜的脑袋里倏然闪过被电流击中后的空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对眼前这人越来越在意了。本来稀松平常的肢体接触竟然也带来不一样的体验。

见知瑜愣神，晏清停下脚步，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在中间足球场的草坪上弹吧？反正很黑，没什么人，别害羞。”

“我才没害羞。”晏清捂着脸别过头去。

元旦晚会表演前的几个月里，业余吉他手晏清同学向舅舅请教，一首旋律简单的英文歌，勤学苦练了好久。在此之前，她只会最简单的指法和一段和弦。虽然参与的只是整个音乐小品中的一环，上台前晏清还是紧张到腿软发抖。

两人在草坪中间坐下，晏清本来是要弹唱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久没练习，按住弦就张不开口，张了口就忘记手指位置。

“我以为直到进坟墓的那天我都可以在葬礼上熟练弹唱这首歌……”

知瑜被她逗笑，“好啦好啦，你就直接弹吧，不用唱了。”

晏清乖乖地将吉他绕到胸前，稳稳地放在盘坐的腿间，左手紧紧按住弦，右手开始撩拨，轻缓的旋律飘出，琴弦振动发出空灵悠长的乐声，缓缓搅动着如水一般的夜色。远处的霓虹灯光将晏清的脸映出温柔的神色。

是一首和晴朗的夏夜很相衬的歌，轻快柔和，前奏刚结束，清透的歌声响起，和弦突然乱了，晏清望向知瑜，两人目光对视，知瑜眨眨眼，脸上浮现俏皮的笑容，“继续吧？”

弦音重新响起，配合着知瑜的歌声。那些单词从她柔软的唇舌间吐出，似乎也裹上甜蜜的糖浆。晏清弹奏的音符和知瑜清唱的歌声汇成五彩斑斓的溪流，不断飘向茫茫夜空。

今夜，透出明亮灯光的教室里，勤奋的学生还在刻苦温书，而晏清和知瑜两人坐在外面操场的暗处，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分科的纠结，学习的苦恼，升学的压力，家庭的烦扰，无望的恋情，繁杂的人际交往……所有纷扰的情绪，紧张的压力，无解的思考，都化作彩色的碎片流向夜空。

弹唱完一曲，晏清又挑了些会弹的曲子随便拨弄几下，没想到知瑜几乎都能唱和。最后晏清会弹的曲儿都清空了，两人便坐着继续聊天，像讲故事一样自然，轻松，愉悦，不停地说话，像是在做脑部和舌头的放松运动。直到最后大脑几乎断线，仍在滔滔不绝着或琐碎或宏大或空泛或实际的话题。

最后还是闻瑾打来电话提醒知瑜该回家了。看着知瑜挂断电话又继续按键发送信息，晏清突然开口，“我还没有你的号码。”

知瑜闻言抬头愣了愣，“诶，没有吗？”

“嗯，没有的。”

“可是之前你发烧……哦，只是我有你的号码，而且还一次都没有打过。”

“真叫人伤心呐……”

“好啦。”知瑜打断晏清的哭诉，在通讯录上划到晏清的号码，拨了过去。

铃声响起，晏清摸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按下接听键，“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