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厌一边猜想,一边低头将抹布丢进桶里浸湿,余光始终放在司徒琅身上。
他甩起湿抹布,尽量避免粘上蛛丝,越靠近罐子,那股铁锈味的古怪甜腥气就愈发浓重,像极了暴雨冲洗晾晒在外的腌鱼味道。
“磨蹭什么,麻利点!”司徒琅高高在上指挥着。
谢长厌抹上最近的一个罐子外部,本该是冰凉的触感,但他隔着湿抹布竟然能感到手掌心在微微发热。
里面装的是热水?
谁会往罐子里加热水,也不怕里面的东西发酵发臭。
谢长厌忍住将盖子掀开的冲动,一点一点擦拭在青铜表面,忽然摸到了几处竖状的凹痕,他默不作声地用手摩挲痕迹。
一上一下,像是有人在生生抠挠这青铜罐子外壁。
他凑近一看,擦过抓痕的抹布上有几处血迹,还有半片暗灰带血的指甲盖。
谢长厌按住心中惊讶,又低下身再往罐子底部观察。
地面有一圈圈的转轮痕迹,说明这些罐子前不久才使用过,一个转起来的罐子有什么用?能把里面的东西甩晕吗?
打扫完这一个罐子,再没有别的发现,只是又碰了一头的蛛丝,缠得谢长厌极度不舒适,像是被什么东西裹住了。
我还需要时间。
别急,不能急,千万不能让司徒琅发现,于知新说了他一旦进入蛹室,司徒琅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司徒琅在场就绝不开口,绝不发呆,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扫帚一样,打扫干净就好!
谢长厌连续打扫了三个罐子,影子倒映在青铜罐上重复类似的动作,似乎与他整个人剥离开来。
他总觉得自己轻轻一碰,这罐子就要旋转一圈,可他心中有预感,绝不能让这罐子转起来!
于是,他擦得很小心翼翼,直到碰到第四个罐子,这个罐子擦拭时不像其他的一样松动,似乎被什么卡住了。
谢长厌弯腰,眼睛向底部看去,一股冷汗顺着脊骨滑了下去,衣衫浸湿也比不上的冷。
转轮缝隙处卡着半截没有皮肤的血红手指,人的手指。
谢长厌心里有些明白罐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了,他又抬眼看向罐口垂落的断裂丝线在暗光中漂浮,泛着诡异的荧光。
他悄悄观察这些罐子丝线走向,尾端大致都落在了这密室的四周顶端。
谢长厌假装擦累了,活动筋骨,伸了个大大懒腰,趁机抬头望去,顶端挂着四个六角形状的木轮,木轮缠满了密密麻麻的丝线,晃眼看去这丝线颜色没有那么白净,反而有些泛黄、泛灰,甚至还透着隐隐的粉色。
他忽然想起那六角木轮是什么了,缫丝用的丝筐器具。
缫丝不就是这样吗,先把蚕茧丢进沸水煮透,再去掉多余杂丝找出丝头粘在丝筐上,再一点点转动丝筐就能彻底抽丝剥茧,直到露出奄奄一息的黑色蚕蛹。
这里叫蛹室。
谁是蛹?
谢长厌心忽的发凉。
司徒琅的脚步声在后面响起,他的人影在地面蠕动,令人恶心。
“扫啊,怎么不继续扫了,看见最里面那个还没盖上的青铜罐了吗?那是为你准备的,可惜了,你还没有将里面的灰擦完,一会儿抽出来的丝就不干净了。”
话毕,司徒琅咧开嘴,用力向两边罐子注入【理】,盖子掀开重重砸在地上,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受到【理】的波动,十二个青铜罐开始同步飞速旋转。
这样的高速之下,罐子里面的东西都向外飞溅出来,一只只被剥了大半皮肤的血手甩出罐口飞转,抽搐得宛若观音在舞动千臂,幽蓝青紫的管道汩汩流了一地的血水,伴随着啪嗒啪嗒掉落的指甲盖、鼻梁。
每个罐子内部,都被人蜷曲的身躯塞得满满当当,一个个像是风干的莲藕,在罐子内铺了大片大片的粉红肉床,无数根银丝从他们的头皮、脸颊、手臂,甚至胸腹钻出,泛着肉芽般的粉色光泽。
人皮就这样如同纺线一点点被抽干殆尽,像是墙灰簌簌剥落,只留下裸露的血肉、肋骨与内脏在转速中搅拌融化。
司徒琅疯狂笑道:“我以前听人家说一颗小小的茧就能抽出将整个白露楼缠绕完的蚕丝,你说,一个活生生的人抽出来的皮肤丝,能不能将整个澜京城给铺满呢?!谢、长、厌!”
谢长厌被司徒琅一掌推进剩下的空罐子里,突如其来的旋转令他眩晕不止,他勉力向上望去。
丝网在空中飘散,密如穹顶,每一根肤丝都沾着细小的血珠,滴答滴答落在谢长厌的惨白脸庞。
黏液似的,浓稠不堪。
哪是什么蛛丝?
这分明是在抽人的丝,剥人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