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霏是张书韵最亲近的人，也是挡在她面前的巨人，姐姐为她遮风挡雨，不可避免的，她只能活在姐姐的阴影下，成为姐姐的衬托。

耳濡目染，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只有学习好，长得好，能为父母带来荣誉，家人才会爱她，什么是荣誉？大概是别人的夸奖吧，那时的她只能想到这些。

不是所有努力都会有回报，妈妈对着她的试卷眉头紧锁，两片红唇紧紧抿在一起，刻薄的语言一遍遍穿透耳膜。

“你怎么不像你姐姐多学习呢？她的功课我们从没操过心，每次都能考年级第一，你呢？也不知道像谁……”

大人们的眼光很好懂，赞赏和敷衍的态度区别极大，渐渐的，张家二女儿消失了，大家只知道张家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大女儿。

他们用姐姐刺痛她，可是姐姐会把她抱起来，轻声安慰。

姐姐只大她六岁，却比妈妈更像妈妈，手把手教她怎么运算，怎么描写景观，还送了一只小狗给她，让她不再那么孤单。

那天晚上小狗很调皮，她跑遍整栋房子也找不到，寻至书房门口，模糊不清的争吵声阻拦住她的脚步。

“你们凭什么要把小书送去做人情！”是姐姐的声音。

妈妈的语气很冷漠：“咱们欠你二叔的，他现在出来了，还落了一身伤病，无儿无女，小书过去也是名义上的女儿而已。“

姐姐怒极反笑：“你们是她亲生父母吗？小书12岁了，她懂事了，她知道你们不要她，她会怎么想，你们有没有想过她会因此产生心理疾病！”

爸爸一如既往和稀泥：“小书从小就笨笨的，她心思没那么敏感，我们只说送她去二叔那里住几天，你二叔不一定接受她。”

“亏你们说得出口，12岁的小女孩和50岁的老男人一起过，你们恶不恶心。”

后面的争执她听不见了，她迫切地想抱一抱“热热”，热热不见了，她得去把它找回来。

费力打开门，跑出小区。街上人步履匆匆，商场促销的广告声和汽车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只有她在漫无目的地走，秋风萧瑟，校服单薄，可她一点不觉得冷，泪水混着雨落在泥地里。

被好心人送回小区门口时，天已经黑了，她数着砖块往前走，忽然，一道呜咽声闯脑子，循着声音往前，只见小狗气息奄奄躺在那里，伤痕累累，耳朵上的毛毛被血黏住，她亲手带上去的名牌不知道丢在哪里。

热热见到她之后呜呜地叫，哭着把它抱进怀里，它微弱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渐渐几不可闻。

后院榕树下多了一个小土坑，她按照动画片里那样，和姐姐一起为热热堆了个小土堆。

如今，小土堆已被推平，青草曼曼，榕树有了血肉的滋养，更为繁茂，树叶绿得发黑，油亮油亮。

“二小姐，夫人叫您去用饭。”

“好，我知道了。”

三朝回门，顾厉行和父母在客厅其乐融融，她不自在，绕来绕去发现到了这棵树下，榕树比往年更郁郁葱葱，总觉得反常。不知怎得，她忽然想起老人常说的“回光返照”。

“顾总真是年轻有为，不愧是顾家新起之秀，比我们这些老人啊，有见识多了，我敬你。”张父明明是长辈，奉承起小辈来竟毫无违和感。

顾厉行遮住酒杯，阻止张母添酒，语气疏离又客气，“哪里，今天我开车过来的，不能沾酒。”

“这不算什么，小书会开，让她来。”张父脸色红润，随意指了指一旁默不作声的张书韵，誓要和顾厉行把酒言欢。

“我说，不能沾酒。”顾厉行语调不变，儿这几个字却忽然有了重量，轻飘飘地压在张父心上。

张母有些尴尬，顾厉行名义上是女婿，骨子里还是那个顾总，也不知道张书韵到底有没有起作用，缓缓放下酒瓶，自行找台阶。

“哈，不喝酒也是好事，对身体好，要的孩子也健康。”

“小书吃菜。”张母接过慈母剧本，夹一筷子鳝丝给女儿，“小书从小被我们惯坏了，不太会说话，要是惹恼了顾总，还请顾总多担待。”

出门之前，张书韵特意给顾厉行嘱咐过，在她父母面前保持顾总风范。这可有些为难他，妻子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在她面前，心情不自觉地变好，整个人也是柔和的。

“还好。”，顾总如善从流，语气淡然，实际要比“还好”好得多。

他的小妻子乐观又单纯，在老宅的几天，既没有和他闹脾气，也没有折腾其他人，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跟着管家四处探索，只是不怎么理他，而已。

“小书，结了婚就要好好地经营家庭……”

三天了还笼络不住顾厉行，脑子笨就算了，连勾引都不会吗。碍于顾厉行在场，张淳岚不好发作，只能轻声教导。

家里的饭菜一如既往的难以下咽，炒鳝丝有股子腥气，桌上的菜式都是姐姐的偏好，没一个她喜欢的，母亲的声音也吵得她头晕，放下筷子，张书韵忍不住出声打断唠叨：“妈我知道了，会改的。”

见到女儿答应下来，张淳岚顿时喜笑颜开。顾总这样的，得要温柔小女人才能拿捏住，之前她担心铭霏太过强势，小书这样的反倒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