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切地向他靠过去,然后在黑暗中摸索着张槐序的脸,对方的躯体缓缓地起伏,有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她的手上。
黎麦终于摸到了他的脸,甫一触摸,泪水就沾满了她的掌心。
她心疼地皱起眉毛,动作轻柔地拂去他的泪水,仿佛蜂鸟采食虞美人的花蜜。
“槐序,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麦,你知不知道我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人?”
黎麦一只手给他擦眼泪,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颊,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并不糟糕,就算真的没我想的那么好,我也不怪你。张槐序,你从未带给我痛苦,相反,我能从那个地方走出来,你有很大一份功劳。”
张槐序终于停止了抽泣,他抱住黎麦,把下巴搁在黎麦的额头,声音仿佛被眼泪浸过:
“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别不要我,好不好?”
黎麦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感觉掌心被泪水冲洗过的肌肤像一块有余温的凉玉。
“我原谅你,我不怪你。”
张槐序仿佛得到安慰的孩子,慢慢地平静下来。良久,他放开黎麦,声音里还是有很浓的鼻音:
“抱歉,小麦,我失态了。”
黎麦在黑暗中松了一口气,有些戏谑地说:
“怎么回事,你以前可没这么爱哭。”
张槐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刚刚你说总是惊醒,这是为什么?”
这自己也想不清楚啊,黎麦扶额,有些头疼地表示:
“不知道,而且感觉很多事我都不怎么记得了。”
张槐序沉思了一会儿,收拾好了心情的他给黎麦出主意:
“会不会正是因为记不清楚,所以想起来的时候很费力,才让你心神不宁呢?”
黎麦歪歪脑袋,心里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那怎么办?”
张槐序温和的声音像水一样流出来:
“不如我们一起聊聊?还可以交换当时的想法,说不定你都知道清楚了就不会再纠结以前的事情了。”
黎麦几乎要给他鼓掌,正中自己下怀!
“好啊,我今天晚上梦见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了,那时候你真好看啊,像男明星。”
张槐序的话语都带着点笑意,不满道:
“现在不好看啦?”
黎麦摆摆手,笑着解释:
“不是呀,我小时候没见过你这款呀,当然觉得很了不起。”
嘶,张槐序感觉越听越奇怪,好像怎么理解不是一个好意思耶……
黎麦挠挠脸,有些尴尬:
“话题跑偏啦!”
张槐序思忖了一会儿,面色逐渐冷下来:
“后来你回家,你哥哥打你。”
黎麦冷哼一声,一张多年未见的脸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她语气懒散:
“我也打他了,不吃亏。”
张槐序垂眸,任由自己堕入多年前的那个的暴雨夏日,回忆鲸吞着他的大脑,在旧日的潮水完全裹挟他之前,他神志不清地想:
那时的张槐序,是否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靠那几天的短暂回忆过活呢?
黎麦的声音仿佛远逝的潮汐:
“我之前从来不想那些事,遇到你之后就不一样了。其实我倒不害怕,只是怕冒犯你,不知道那段回忆对你而言是否有些不愉快。”
张槐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他急切地回答:
“不是的,在下水村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日子。”
黎麦轻笑:
“那就好,聊到哪了?你送我回去了是吧?一回去我就和黎必华吵架了。”
张槐序的手准确地搭在黎麦的肩膀,他声音轻柔:
“嗯。”
黎麦一边把玩着自己的手,一边回忆当时的场景。
那扇发白的铜绿色木门,那个长满杂草的院子,那栋破旧的红砖房子。
那是她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埋葬了她所有的天真和整个童年的枯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