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也只是笑笑,尽力地纠正着自己的口音:
“小妹妹,别笑了。等一下雨停了,你带我去下水村好不好?”
“我从车站下车,他们都说走一段就到了,我都走了一个小时了,还没看见地方。”
说完,他从一个大包里掏了一袋果冻递给她。
真的是一大袋,而且上面都是英语。黎麦的英语一直很烂,当然不太明白这是个什么牌子,但不妨碍这袋果冻看起来很好吃。
但是黎麦也不能显得自己太容易被他收买,于是她把果冻揣在怀里,还是坚持询问他:
“你去下水村干嘛?”
“好吧。我是去看我奶奶,她就住在下水村。”
“你奶奶叫什么?”
他明显有些无奈,但是还是耐心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应该是姓葛,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和她一起生活过。”
黎麦又仔细地打量他。
其实他说出名字她也未必能确定是谁,毕竟她们称呼村里的老人都是二大爷四奶奶这样叫的。
“小妹妹?”
“嗯,我就是下水村的,等一下我带你去。”
“谢谢你啊,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
“黎麦。”
“我叫张槐序,槐树的槐,秩序的序。”
张槐序,黎麦在心里默念。
彼时,雨下得更大了。
张槐序把两个行李箱垒在一个有点弧度的小土坡上,示意黎麦也站过来。
见黎麦不动,于是指指她的裤脚,说:
“裤子会打湿。”
黎麦无所谓地摆摆手,直接把裤子卷到膝盖。
张槐序温和地笑笑:
“这样也可以。”
黎麦撕开果冻包装袋,借着低头吮吸果冻的动作再次偷偷抬眼看他。
而张槐序似乎察觉了少女善意的窥探,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回以一个善意的微笑。
张槐序白净挺拔得像一座泛着釉光的神像,又有着那样隽永的眉和眼,仅仅是一个出于礼貌的微笑也足以让少女重新低下头来掩盖自己的微羞。
一切都定格在这一眼,黎麦从前世一般的睡梦中惊醒。
她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神色惶惶。等到梦境中的回忆如潮水般褪去,她的理智才慢慢回笼。
窗帘拉得很严实,屋子里还是漆黑一片。黎麦用纸巾抹去额头的细汗,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后,她拿起手机并摁亮。
刺白的屏幕上显示凌晨一点,她只睡了两个小时。
黎麦“啪”地一声用手覆住自己的眉眼,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床头。
自从遇到张槐序后,她越来越频繁地梦到从前的事情。
但这也不算玄乎,毕竟是遇到了旧人。
她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梦的内容不论是恐怖还是平和,她醒来时都会有一种刚刚经历过大逃杀的窒息感和脱力感。
黎麦靠在床头慢慢地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同时也在思考着这一切的原因。
过了一会儿,她苦锁的眉毛终于解开,仿佛释然重物。
或许是因为自己对张槐序放任自流的原因?她从来都是一个喜欢主动出击的人,从来不搁置问题,从来不模糊立场。
可对于张槐序,她却束手无策。
在里约的酒店,在张槐序对她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按她的性格,早就应该快刀斩乱麻。
但是面对张槐序的眼泪,她迟疑了,随后一切溃不成军。
她就这样放任自己和张槐序越走越近,但是从来没有给两个人的关系一个合适的定义。
这样的暧昧,这样的含混不清,连着他常年温柔的眉眼。
所以黎麦迷糊,她不停地梦见从前的事情,似乎在催促、唤起她。
催促什么?唤起什么?
想到这里,黎麦倒吸一口凉气。
她曾经期待过他,在她早已远去的少女时代。
那时的黎麦黑黑瘦瘦的,看起来比同龄人干瘪矮小得多,也难怪只比她大5岁的张槐序会认为她是“小妹妹”。
至于张槐序呢?黎麦竭尽所能地去形容他,还是觉得匮乏。
那天少年望过来的一眼夹杂了氤阖弥漫的水汽,以至于她现在想起,还是从掌心里都渗出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