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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3章 第五五三章 远定西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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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夜中的荒漠闹鬼似的,此起彼伏的哀啸好似轻而易举就能将血肉之躯撕烂。

行进受阻,李世温便只能找个能避风的石丘,将两人塞进狭小的岩洞里,自己则扎在洞口,用后背当盾挡风。鹿山气息微弱,自入夜后再没醒来过。小道童也快撑不住了,到最后仅凭意志撑开眼皮,想捞李世温进洞来躲,却见这人纹丝不动,偏要用一身硬骨跟老天爷对着干,当自己是一根定风针。

就这么又捱过一夜。

清晨,小道童的一声惨叫竟将垂死挣扎的鹿山喊醒了。

他一睁眼,就见李世温僵坐在洞口,还维持着夜里挡风的姿势,变成了一个眼皮都不会眨的石头人,死了一般。

鹿山吓惨了,奋力把李世温拖进来,使劲揉搓他冻硬的四肢,按压胸腔,不断往他嘴里吹热气,就这样反复晃他、喊他,嗓子都快撕裂了……终于,死一般长久的宁寂后,李世温喉咙里那层堵死的气膜像是被几股热浪冲开了,他蓦地呛出一口废气,弓着背伏在地上剧烈发抖。

“要死就滚远一点,我没工夫给你收尸!”鹿山气急败坏地怒吼,“滚啊,你滚!!”

李世温爬不起来,他后背一片血泞,是被狂风生剐一夜后留的伤。

鹿山缩在角落,全身颤栗。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这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死在荒漠里,骨化后都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真把自己当成能镇风的天神。

见李世温趴在地上断续抽搐,咳出的血都是灰色的,鹿山默默将披风扔给他,再次将自己蜷成一个茧。李世温咧嘴笑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小鹿,再次挣扎着爬起来,用披风罩住那个孤零零的“茧”,执意背起他,继续往东走。

“你真是石头打的么?不知道累……”鹿山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李世温后颈上那枚浅浅的烙印成了他视野所及唯一能看清的事物。

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原来死的时候天地是红的,浑身上下一点都不冷。

“你把我放这吧,我不想走了。”

“你带着小孩还能回去,背着我,都得死……”

“小孩,你劝劝这木头……”

……

“你闭嘴,省省力气吧。”李世温难得说一句重话。却只有这么一句,又立刻软下来,“我答应过将军要好好照顾你,任务完不成,只能自刎谢罪。”

“那这小孩多冤,活得好好的,被你我拉着陪葬……”

再一回头,小道童脱力栽倒,也快累昏了。

李世温便只能背一个拖一个,脚跟磨烂了,也不肯停下歇一歇。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李世温咬紧牙关。

活着往前,他从未退过。

鹿山劝不动,只能伏在背上任他晃。

十几年前的烛山火洞,他也是被这人背出去的,那时的寅哥哥也说过这句话——“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十几年过去了,鹿山颈后的烙印早已被自己用石头刮去,连同那个火色胎记。

火色胎记……

他忽感后颈刺痛,那块被迫磨掉的烙印像火钳一样烫了他一下。

他的记忆之海开始翻腾。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丹色丘山,山壁上全是蜂巢一样的岩洞,密密麻麻。天上的霞云像是永远泻不尽一样,由丘山围成的圈中心,有一个深褐色的湖,许多戴着面具的“鬼影”边唱边跳,围着湖泊燃烧稻草。

不,那不是稻草……那是一个个用稻草扎成的活人!

他们被蘸了血的藤条捆吊在湖上,竟然有上百个……

这些“鬼面人”一身乌羽,就像一群折断翅膀,在棘海中翻腾的黑鸦。可他们的歌声却是空灵曼妙的,甚至用上了沙鼓和驼铃,在“草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吟唱出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嘱托和寄望。

他们举起神圣不染的荆杵,微笑着捣进每一个献祭者胸膛,神情激动地欢叫着,掏出一颗颗鼓动的肉心,统统没浸神池,洗涤澄澈后,终于冒出透明的软泡。

鹿山呆住了……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三岁孩童,在无数鬼面中穿梭游荡。忽然间,他被人抱起来扔进腥臭的池水,迎面荡来一个被大火灼透的“草颅”,黑发铺缝成网,遮了他的额头,双眼溃灼成洞,唇间渗出乌血……

这张脸简直跟他在仙尘观撞见的鬼脸面具一模一样!

鹿山想发出叫喊,喉咙却像是被那些草人的血盆大口咬破了,一个音都发不出。他拼命挣扎,想摆脱那个羸弱幼小的身躯,从堆满血骨的深潭中爬出来,然而那具肉躯分明像是嵌进了他的骨血,跟他的灵魂融合,牢不可分。

终于,鹿山不挣了,任那烧化的草颅化为深脓,一滴一滴落在脖子里,在颈后烙出了那个火色胎印……

“往西走,有一座窑山……有水……”鹿山无意识咕哝出一句。

李世温脚步一晃,又听他反复念道,“百节火难,牢穴五分,吾主千寿,罪福必应……”

小道童惊着了,伸手指着鹿山,“他……他为什么会太平教的奠歌……”

李世温侧头看了一眼鹿山,没接道童的话,“走吧,去他说的窑山。”

又往西走了一阵,天空突然传来几声鸟鸣!

“是沙鸟!”小道童大叫道。

有沙鸟飞掠的荒漠必有绿洲,李世温眼中充斥起希望,他片刻不敢耽搁,忙跟着沙鹰飞往的方向加快脚程,终于在日落之前进了窑山。

窑山中间环抱一个深湖——这里有水,有草,还找到了走失的两匹马。

他们终于在被困荒漠两天三夜后暂时找到了一个栖身之地,李世温猎来鸟,盛了水,烤上火,三人总算活了下来。

可是鹿山的毒伤没有药治,人全凭毅力撑着。

隔日一早,从九则峰飞来应忠的雪鹰跋山涉水,闯过漠海,终于在这片绿洲找到了正在汲水的李世温。

此时,距离这封信自冬至送出已经过去近二十天,李世温看完后简明扼要地写了回信,当日便让雪鹰送出了窑山。

只是他没想到,因为提前启程,二爷并没收到这封信,雪鹰绕飞幽州后送去了雨危船渡,这封信在四处游荡近七天后,最终落在了靳王手里。

当天夜间,鹿山伤毒发作,李世温险些按不住挣扎中的他。

折腾到后半夜,小鹿衰弱成一张脱骨的皮,浑身的皮肤透着灰败的雪色。湮没入骨的毒钉若再不拔|出,就算毒没入骨,伤口也会溃脓。

李世温等不了了,不顾小道童哭喊阻拦,用淬过火的刀毫不犹豫剜出了那三根毒钉,又立刻伏在伤口上,用嘴把快要钻进血脉的剧毒吸出了一半。

终于,他二人生死同命,福祸与共了。

鹿山被他蛮力按着,推不动又躲不开,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快被他吸干了,只能声嘶力竭地挣扎咒骂,嚷着要扒了李世温的祖坟。

“我无亲无故,连打哪儿来的都不知道,要是能找到,你就扒吧。”

鹿山在剧毒的折磨下死去活来了几轮,到最后骂不动了,盯着石顶,竟不争气地哭起来,眼泪淌进草垫,和泥血混在一起。李世温无能为力,想劝又不敢靠近,只能僵杵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鹿山感受到他凝望的目光,刻意翻过身,用后背对着他。

“别管我了,走吧……我求你了。”

鹿山突然开口,话音中透着绝望,几近崩溃地央求。

然而李世温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于是鹿山只能反反复复地求他,求了片刻又开始低骂,骂过几声彻底脱力,最后吸着颤音睡着了。

李世温这才收回视线,蹭掉唇边的血,撑剑起身,“他暂时死不了了,但伤得太重,不能挪动,我这就去应忠找解毒的药,来回最多三日,虚明道长,你能帮我照看他吗?”

小道士慌忙点头,“你放心……可、可是你去哪找解药呢?”

“哪杀的人就去哪找吧……我也不知道。”李世温忽然想到什么,欲言又止,“……若是三日内我没回来,你就一个人走吧,我给你留一匹马。”

虚明循着他的背影,叫住他,“你们是在找玄忏居士吗?他是镇西王府的孝王殿下,常来观中与师兄们论道。”

李世温脚步一顿,回过头,“你知道他人在哪吗?”

虚明摇头,“着火那日他没来观中。玄忏居士为人谦善,这些年一直在接济仙尘观,玉皇殿中的玄天壁画就是他筹款修缮的,可惜都烧没了……他们说这次太平教杀人就是冲他去的,因为他早年间曾和这些人结过仇。对了,我虽然不知道他此时在哪,但我知道他经常出入的一家土茶社,就在应忠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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